心宵热线

（ 本章字数：3777）
晚上，孙富没有回家。
他坐在北江大堤上，大堤似动非动，似静非静地躺着，以它的身躯保护着三水人民。在这傍晚时分，船只没有靠岸的意思，随着江水滔滔而来又滔滔而去。船员们在船上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忙碌的工作忘记了疲倦，或者他们根本就不累，只是在岸上的人想象而已。初春了，大堤有了绿，一株株，一丛丛，一片片，向这边或向那边铺展开来，闻一闻，有点点的清香。是啊，“春风又绿江南岸”，但是“明月何时照我还”呢？总有一株不起眼的小草生在不起眼的地方，不知韦应物写下“独怜幽草涧边生”的心情是怎样的，孙富觉得自己比这幽草更加的孤独。这时，江上的船努力地寻找靠岸的港湾，他们也知道要歇一歇了。有的船有人在呦喝着靠岸的位置，有的船正在抛锚，有的船已停泊好了。他们各自停泊自己的船，各自都不相干，但各自都相干。江上总是还有那么一二只船在行驶，它们或许找不到停泊的港湾，或者根本就不想停下来，就好像堤上的孙富即想回家又不想回家，他不想面对爸爸那张凶恶的面孔。
在家庭成员里，孙富永远是局外人，他觉得家不是自己的，自己只不过是寄居在屋檐下的燕子。在别人的眼里是多么的幸福，其实有谁知道心中的苦痛。和爸爸的关系不用说，就好像是前世欠下的债，要今生来偿还，今生不能了的来世再补偿。妈妈很爱他，但她和他之间好像隔着一堵墙，这边的人不想过去，那边的人也不想过来，有时这边的过去了，那边的又跑到这边，那边的过来了，这边的又跑到那边。就是这样来来回回，冷冷热热。姐姐的生活很小女人，在街上走着是小女人，在和别人谈着是小女人。说得虚伪一点，她根本就不会用语言来掩饰，比如别人打电话来，她会说9点多了，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吗？对方总是很惊呀，现在还早呀。姐姐也知道，在这都市里是个不夜城，9点多的夜生活只是刚刚开始。小女人爱看香港电视的言情连续剧，一集集地追也不知道累。在公共汽车上有小女人，在商场里有小女人，在办公室里有小女人……小女人无处不在。小女人谈论的是剧里的谁谁不应该为谁生下小孩，谁谁总是在三角恋里周旋……小女人的生活有点消磨时光，更多的是显得庸俗。孙富喜欢看些知识性的片子或是新闻，电视预告有个节目是摄制组、记者和一位大学教授赶赴冰山里寻找一种现今还存活着比恐龙还遥远的动物。孙富很想看，但是正和一部爱情连续剧同一时间，姐姐怎么也不准看，硬是要看她的连续剧。看着爸爸的脸色，他不敢和她争。小女人就是爱看这样的连续剧，多俗气。新闻播道钓鱼台事件；台湾言论大陆的反应；国际上的事等等，孙富都爱看，但姐姐偏偏转台看连继剧，还扔下一句那些关你什么事？小女人就是这样，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对世事就漠不关心。
从读书起，孙富在老师眼里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学生，或者是顽皮加上学习不好的缘故。但是在读书生涯中也有两位老师值得尊敬的。一位是初一的班主任，她刚大学毕业就担任班主任。她对学生就好像是朋友一样，学习好的同学她不会过分夸奖，学习差的同学也不批评，而且会耐心地教导。孙富总是很喜欢听她的课，语文成绩那时也格外的好了起来。他常想：如果每位老师都像班主任一样对我好，我的学习也会一样好。是否老师瞧不起学生，本来学习不好的同学反而更加不好。更重要的是，孙富在她身上找不到小女人的那种俗气。还有一位是现在的班主任韩老师，他对每位学生都是一视同仁。他认为教育下一代不能用上一代的教育方法，他鼓励学生走出校门，接近社会，级长不赞成他的行为，级长认为学生就是学生，怎么能把社会的风气融入学校生活。
夜空有一架飞机飞过，机上的灯光闪闪烁烁，就好像星星一样，在这没有星光的夜晚显得很特别。在这城市的上空布满着在你身边又不在你身边，接近你的生活又不接近你的生活，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听见的东西，这东西就是无线电波。无线电波就是一张网，网住你的生活，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也逃脱不了这张网。以前大哥大是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志，今天拿着大哥大走在街上会引起多少鄙视的眼光。腰间挂着寻呼机和手机已不再是传说和梦想。咨讯科技不断地发展，这张网也不断地编织。
孙富戴着耳机收听“今夜星晨”的节目。这个节目开办至今已六年了，主持一直都没有换过。这么多年了，她的声音一点都没有变，还是这么温暖，所要改变的她所讲的话变得越成熟。现在依然还是清清淡淡、清清澈澈，听起来更加舒服。电话不断地有人打进去，他（她）们倾诉自己的心事，收音机旁的窥听别人的心事。倾吐心事的人说完心里很舒服，窥听的人听完亦很舒服。“今夜星晨”有亲情、友情、爱情，谈天说地，只要你说得出口，别人就听得入耳。
今晚，孙富有打电话给主持和她谈谈的冲动。
走到电话亭，暗淡的灯光幽幽，他把IC卡插进去又抽了出来挂上话筒，一时之间又失去了信心和勇气。他静静地望着电话，电话也静静地望着他。几次反复插卡抽卡，但还是拔了那串数字，电话通了，接线小姐告诉他要等，他知道前面有一位正和主持谈着。等，不是无期的，有的人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轮到，都要继续等，为的就是想和主持说说自己的事。
孙富觉得自己好幸运，第一次打这电话就能够打通。有些人打了几天，几个星期，几个月都没有打通过。有些人打通电话和主持谈话时，第一就诉苦电话很难打，主持不厌其烦地回答：“要不是这就不叫热线了，谢谢你一直在支持我，你现在打通了，说明我们还是有缘的，想和谈些什么呢？”随后才是进入话题。
“喂，你好！”
孙富知道轮到自己了，有点紧张。
“喂，你好！”孙富也说。
“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阿富。”
在广东大家都是用阿＆#215;来叫人。
“阿富想和我谈些什么呢？”主持的声音很亲切。
“我很烦。”
或许这就是通病，很多打电话进去的人第一句也是“我很烦”。
“有什么事令你烦恼？”
“级长什么事都针对我，”
“噢，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你和你级长发生了什么事令你不开心？”
“级长一口咬定我抽烟，其实我真的没有抽。”
“他为什么这样肯定？”
“今天早上上课前，我刚从洗手间出来，级长就叫住我。只因他在洗手间拾到以他的话说‘还冒着烟呢’的烟头，当时他没有抓到任何人，就推到了我身上。作为级长应该把事情弄清楚才下定论，更气的是他把我爸叫到学校来。”
“事情是这样，其实你也不必和级长过意不去，我们应该知道，级长不是圣人，他在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或许会有些错误。但作为学生，是否要有一颗宽容的心地凉解呢？”
“我明白，但我不明白级长会这样的武断。就因为我学习差吗？我时不时不遵守纪律吗？”
“你也不必责怪自己，也不要把一些事连起来。人就是这样的，当你遇到不顺心的事，总爱把以前的种种过错连系起来，越系越多结，越多结越难解。我认为评定一个学生的好与坏不在于学习的好或差。你是否听说过有位记者采访某明星说：你在学校不是一流的学生，有什么看法。那明星就回答：毕业后在学校被认为三流的学生做了一流学生的上司，你认为呢？从这个例子说明看谁笑到再后。”
“我承认我不是一流的学生，但也不是三流的学生，我是九流的，三教九流的。”
“你也不必抵毁自己，要有点自信才对，如果连自已对自己都没有信心的话，何来说别人对你有什么看法呢。虽说三教九流含贬义，但是指社会上各行各业的人，九流指儒家、道家、阴阳家、法家、名家、墨家、纵横家、杂家、农家，看来你比三流还三流，这不是更好吗？”
“别取笑我了。”
“我没有这意思。”
“好，我接受。”孙富停了一会儿，说：“这件事我爸就信级长说的话，而我说的一句也不听。”
“每位家长都会有这种心理，认为把子女交到学校，学校处理的都是对的。”
“有时我觉得爸爸心中根本就没有我，我们总是很难沟通。”
“我想问你，你心中有没有你爸？”
“我也不清楚。”
“也就是说没有吧？作为儿子心里都没有父母，有什么理由去认为父母心里没有你？”
“我爸真的对我一点也不好，每次做错一点点事不是打就是骂，这次我不敢回家。”
“那么，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外面，今天发生这事后也没有去学校。”
“你在外面？”主持停了一下，继续说，“你家也不回，学校也不去。这么深夜了，你的父母会担心的。况且你不去上学，级长不是认为你伪罪潜逃吗？既然自己没有做错，又怕什么呢？而且事情总该要解决的呀。”
“那我该怎么样办？”
“身边总有同学的嘛。”
“但同学……”
“不介意问你读几年班吗？”
“职校高三了。”
“噢，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
“不，只有两个月。”
“两个月？”
“对，两个月。高三每年都提前毕业，也许学校认为不要和别的学校一起毕业，到时毕业生就更多，工作也更难找。”
“这也许是你们学校的高明之处。高三的学生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但是处理问题都会比较有理智。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和同学们一起解决吧。我相信同学们会帮助你的。只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在这两个月里好好学习，孝出好成绩，好吗？”
“好的。”
“到时有好消息别忘了打电话上来对我说一声。”
“我会。”
“那我们就谈到这里，再见！”
“谢谢你！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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