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 本章字数:4281) |
?一会儿,有人喊他们: “孩子们,回家啦!” 有好几回,我坐在树杈上,等着他们叫我跟他们一起玩,可他们没叫我。 不过,我早在心中跟他们一起玩了,出神入画地跟他们一起大笑。 他们看看我,又商量着什么,我有点不好意思,就从树上下来了。 有一回,他们捉迷藏,该老二找了。他诚实地蒙着眼睛。 哥哥迅速地爬进了仓库里的雪橇后面,小弟弟却手忙脚乱地绕着井跑,不知道该往哪儿 藏。 最后,他越过井栏,抓住井绳,把脚放进了空桶里,水桶一下子就顺着井壁下去了,不 见了。 我稍一楞,立刻就果断地跳进了他们的院子。 “快,掉井里去了……” 我和老二同时跑到井栏边,抓住了井绳,没命地往上拉! 大哥也跑来了,边拉边说: “请您轻点儿!” 很快小弟弟被拉了上来,他手上有血,身子全湿了,脸上也蹭脏了。 他努力微笑着: “我——是——怎么——井里——去了……” “你发疯了!” 二哥抱起他,为他擦着脸上的血迹。 大哥皱着眉说: “回家吧,瞒不住了……” “你们得挨打了?”我问。 他点点头,向我伸出手来: “你跑得真快!” 我很高兴,可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他就对二哥说: “走吧,他别着凉!我说他摔倒了,别说掉井里了!” “对,别提!我是摔到水洼里了!”小弟弟说。 他们走了。 一切都太快了,我扭回头来,看看跳进来时扒着的那根树枝,还晃呢,正有一片树叶从 上面掉下来。 三兄弟有一个星期没露面。 后来,他们终于出来了,比以前玩得还热闹,见我在树上,就说: “来玩吧!” 我们坐在仓库里的雪橇上,谈了许久。 “你们挨打了吗?”我问。 “挨了。” 他们也和我一样,会挨打。 “你干吗捉鸟?”小弟弟问。 “它们会叫,叫得还特别好听。” “别捉了,应该让它们飞……” “好吧,不捉了。” “不过,你再捉一只送给我吧!” “你要什么样的?” “好玩的,能装进笼子里的。” “那就是黄雀了。” “猫会吃掉它的,爸爸不让玩……” 二哥说。 “你们有妈妈吗?” “没有。” 老大说。老二改正说。 “另外有一个,不是亲的,亲的死了。” “那叫后娘。” 我说,大的点点头。 三兄弟有点神色黯然。 从姥姥讲的童话里,我知道了什么是后娘。所以我非常理解他们突然的沉默。 他们像小鸡似地依偎着,我想起了童话里的后娘怎么狡诈地占据了亲娘的位置,说: “等着吧,亲娘还会回来了。” 大哥耸了一下肩: “死了,还能回来?” 怎么不会?人死而复生的事太多了!剁成肉块的人洒点活水就活了! 死了,可不是真死,不是上帝的旨意,而是坏人的魔法! 我兴奋地跟他们讲起了姥姥的童话,大哥笑了笑,说: “这是童话!” 他的两个弟弟一声不响地听着,脸色严肃。二哥以肘支膝,小弟勾着他的脖子。 天色渐晚,红色的落霞在天空上悠闲地散过步来。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来了,他穿着一身神父式的肉色的长衫,戴着皮帽子。 “这是谁?”他指着我。 大哥向我姥爷的房子摆了一下头: “从那边儿来的。” “谁让他来的?” 他们默默不作声地回家去了,像三只鹅。 老头儿抓住我的肩,向大门走去。 我吓得几乎哭不出,他迈着大步,在我哭出来之前到了大街上。 他站住,吓唬我: “不准上这儿来了!” 我很生气: “我没来找你,老鬼!” 他又拎起了我来,边走边问: “你姥爷在家吗?” 算我倒霉,姥爷正好在家,他站在那个凶恶的老头面前,慌慌地说: “唉,他母亲不在家,我又忙,没人管他! “请原谅,上校!” 上校转身走了。 我被扔到了彼德大伯的马车里。 “为什么挨打啊?”彼德大伯问。 我讲了,他立刻火了: “你干吗要和他们一块玩?他们可是毒蛇一样的少爷! “看你,为他们挨了揍,还不去打他们一顿!” 我很太原市恶他的样子。 “没必要打他们,他们是好人!” 他看了我,怒吼道: “滚,滚下来!” “你是个混蛋!” 我大喊一声。 他满院子追,一边追一边喊: “我混蛋?我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我一下子扑到了刚走到院子里的姥姥身上,他向姥姥诉起苦来: “孩子让我没法活了!” “我比他大5倍啊,他竟然骂我母亲,骂我是骗子,什么都骂啊……” 我感到震惊极了,他竟当着我的面撒谎! 姥姥强硬地回答他。 “彼德,你在撒谎!他不会骂那些词儿的!” 如果是姥爷,就会相信这个坏蛋了。 从上,我们之间就发生了无言的、恶毒的战争。 他故意碰我、蹭我,把我的鸟儿放走,喂猫,添油加醋地向姥爷告我的状。 我觉得他越象个装成老头儿的孩子。 我偷地拆散他的草鞋,不露痕迹地把草鞋带儿弄松,他穿上以后就会断开。 有一回,我往他帽子里撒了一大把胡椒,使他打了一个小时的喷嚏。 我充分运用了体力和智力来报复他,他则无时不刻地监视着我,抓住我任何一个犯禁的 事儿都会立即向姥爷报告。 我仍然和那三个兄弟来往,我们玩得很愉快。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在两个院子的围墙之间,有很多树,榆树,菩提树和接骨木。 在树下面,我们凿了一个洞,三兄弟在那边儿,我在这边儿,我们悄悄地说着话。 他们之中的一个,总在小心地站着岗,怕上校发现。 他们跟我讲了他们苦闷的生活,我为他们悲伤。 他们说了我为他们捉的小鸟,说了很多童年的事,可从来不提及后母和父亲。 他们经常是让我讲童话,我一丝不苟地把姥姥讲过的童话又讲了一遍。如果其中有哪儿 忘了,我就让他们等一会儿,我跑去问姥姥。 这使姥姥很高兴。 我跟他们讲了很多关于姥姥的事,大哥叹了一口气,说: “可能姥姥都是很好的,以前,我们也有一个好的姥姥……” 他十分感伤地说起“从前”、“过去”、“曾经”这类词,好像他是个老人,而不是个 才11岁的孩子。 我记得,他的手很窄,身体瘦弱,眼睛明亮,像教堂里的长明灯。 两个弟弟也很可爱,让人非常信任他们,经常想替他们做点愉快的事。当然,我更喜欢 他们的大哥。 我们正讲得起劲儿的时候,常常没留心彼德大伯出现在背后,他阴阴沉沉地说: “又——到一起啦——?” 彼德大伯每天回来时的心情我都能提前知道,一般情况下,他开门是不慌不忙的,门钮 慢慢地响;如果他心情不好,开门就会很快,吱扭一声,好像疼了似的。 他的哑巴侄儿到乡下结婚去了,彼德大伯独住,屋子里有一股子臭皮子、烂油,臭汁和 烟草的混合味道。 他睡觉不灭灯,姥爷非常不高兴。 “小心烧了我的房子,彼德!” “放心吧,我把灯放在水盆里了。” 他眼睛看着旁边,回答道。 他现在常这么着,也不参加姥姥的晚会了,也不请人吃果子酱了。 他脸上没了光泽,走路也摇摇晃晃的,像个病人。 这一天,早晨起来,姥爷在院子里扫雪,门咣当一声开了,一个警察破门而入,手指头 一勾,让姥爷过去。 姥爷赶紧跑了过去,他们谈了几句。 “在这儿!什么时候?” 他有点可笑地一蹦: “上帝保佑,真有这么回事吗?” “别叫唤!” 警察命令他。 姥爷只好打住。一回头,看见了我: “滚回去!” 那口气,跟那个警察一模一样。 我躲起来,看着他们。 他们向彼德大伯的住处走去,警察说: “他扔掉了马,自己藏了起来……” 我跟去逝世姥姥。她摇了摇满是面粉的头,一边和着面,一边说: “许是他偷了东西吧……好啦,去玩吧!” 我又回到院子里。 姥爷仰头向天,画着十字。看见了我,怒不可遏地叫道: “滚回去!” 他也回来了。 “过来,老婆子!”他吼着。 他们到另一个房间里耳语了半天。 我明白,发生了可怕的事。 “你怎么了?”我问。 “住嘴!”她压低声音回答。 这一整天,他们俩总是时不时地互相望上一眼,三言两语地低声说上几句。 惊恐的气氛笼罩了一切。 “老婆子,所长明灯都点上!” 牛饭吃得很潦草,好像等待着什么似的。 姥爷嘀咕着: “魔鬼比人有力量!信教的人应该诚实,可你看看!” 姥姥叹了口气。 压抑的空气让人窒息。 傍晚时,来了一个红头发的胖警察。 他坐在厨房的凳子上打盹,姥姥问。 “怎么查出来的?” “我们什么都查得出来。” 沉闷的空气让人窒息。 门洞里突然响起了彼德萝鞭娜的叫声: “快去看看吧,后院是什么啊!” 她一看见警察,立刻返身向外跑,警察一把抓住了她的裙子。 “你是什么人?来看什么?” 她惊恐地说: “我去挤牛奶,看见花园里有个像靴子似的东西。” 姥爷跺着脚大叫: “胡说八道!围墙那么高,你能看见什么?” “哎哟,老天爷啊,我胡说! “我走着走着发现有脚印通到你们的围墙下,那儿的雪地被踩过了,我往里头一看,发 现他躺在那儿……” “谁,谁躺着?” 大家好像都发了狂,一齐向后花园涌去。 彼德大伯仰躺在后花园的地上,头耷拉着,右耳下有一条深深的伤口,红红的,像另外 一张嘴。 他赤裸的胸脯上,有一个铜十字架。浸在血里。 一片混乱。 姥爷大叫: “不要毁了脚印儿,保护现场。 可他忽然转过头去,严厉地对警察说: “老总,这儿不关你们的事,懂吗? “这是上帝的事儿,有上帝的审判……” 大家都不作声了,注视着死者,在胸前画着十字。 后面有脚步声,姥爷绝望地大叫: “你们干什么糟踏我的树莓?啊!” 姥姥哽咽着,拉着我的手回家去了。 “他干什么了?”我问。 “你看见了……”她答。 直至深夜,外面都挤满了陌生人。 警察指挥着,大家忙碌着。 姥姥在厨房里请所有的人喝茶,一个麻脸儿的大胡子说: “他是耶拉吉马的人,真实姓名还没查出来。 “哑巴一点不哑,他招了。另外一个家伙也招了。 “他们早就开始抢劫教堂了……” “天啊!” 彼德萝鞭娜一声叹息,泪水流了下来。 我从上往下看,所有的人都变得那么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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