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集训队

( 本章字数:7380)

  时间伟大而奇妙:它能使巨大的变得渺小,能把有棱角的磨平,能使欢乐消
失,能将丑恶掩盖,而最重要的是它能使痛苦变淡。所谓“变淡”,并不是减少,
而是从外向里渗透,于是从外表看,它不具有起初那样鲜明的色彩,甚至使人忘
记它的存在,似乎人已经从那致命的一击中恢复过来,和从前一样了。其实痛苦
只是隐藏在内心深处,等特重新出现的机会。

  徐晓丹还和从前一样,看得见的唯一变化是他买了一台最便宜的收音机,是
从小厨房炊事员那里用一包好烟的价格买来的。炊事员被放回去了。这样,他就
有了新的伴侣,忙碌一天之后,夜幕降临,孤寂袭来之际,有收音机相伴,可以
暂时驱散寂寞。

  国庆节之夜,黄疯儿买了些肉,准备加工的时候,发现缺乏辣椒和盐巴,不
巧的是,同一工区的人谁也没有这两样,万般无奈,他想起了徐晓丹。工棚是不
会缺少这两样东西的。虽然天黑看不清路,也只好前往。到了工棚前,里面正播
放一个男低音的讲话,忽然变成一个哇拉哇拉的女高音,黄疯儿心一动,站住听
那女的说什么,可是听不懂。突然女高音消失了,接着是李玉和的声音:“鸠山
设宴和我交朋友……”他猛然醒悟,向队部跑去。

  一工区周干事看见黄疯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问他有什么事。黄病儿喘过气
来才说:“我找邓管教。”周干事说:“邓管教出差了,有啥事给我说。”黄疯
儿有点儿失望,只好说:“报告周干事,我发现有人偷听敌台!”周干事着实吃
了一惊,表面上却镇定自若:“你仔细说一下发现经过。”黄疯儿说:“徐晓丹
有个收音机,我原来就觉得有问题,今天我到工棚想要点儿盐巴,走到工棚外面,
正碰到他听故台,后来才关了。”周干事问:“你听见了些啥内容?”他回答:
“他们说的是外国话,我听不懂。”周干事两眼瞪得溜圆,两股寒光紧紧地逼着
他,刺得他心惊胆战,不敢停住不说,就格外加了一句:“后头我听见说U.S.A.,
就是美国的意思。”周干事辛冷笑:“哼!偷听敌台是反革命,你听也是一样的
罪!”黄疯儿害怕了,求饶说:“报告周干事,我是无心听到的,不是故意听。
再说我也听不懂。”周干事说:“这事非同一般,你跟我来。”

  黄疯儿战战兢兢地跟在周干事后面,来到中队长家门前。周干事上前敲门,
过一阵中队长出来,满嘴酒气,有点儿不耐烦:“啥子事?”周干事说:“队上
有人偷听敌台!”中队长酒意一下子去掉了大半,喝问:“是哪个?”周干事回
头对黄疯儿说:“你老实交代!”马中队长以为是黄疯儿偷听敌台,眼珠子一瞪,
两手叉腰,鼻子里哼了一声,吓得黄疯儿直哆嗦,只好战战兢兢地又说了一遍。
马中队长厉声说:“你交代的可都是事实?”黄疯儿说:“这么严重的问题,我
咋敢撤慌欺骗政府?”马中队长想了一下,态度也稍和缓了些:“现在都到办公
室去。”

  三个人到了会议室门口,马中队长取出钥匙开了门,三人进去以后,马中队
长拉开抽屉,拿出几张白纸叫黄疯儿写。黄疯儿说:“我只写得到自己的名字,
其他写不起。”马中队长对周干事说:“老周,他说,你记录,我去找老于。”
就匆匆走了。

  过了一阵,马中队长回来,黄疯儿在按手印,这时候赶忙直起腰来说:“报
告中队长,我交代完了。”马中队长拿起材料看了一遍,对黄疯儿说:“党的一
贯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能主动坦白,将功赎罪,这是好的。徐晓丹是
个伪装的反革命,平常总会有些反革命活动。你和他长期在一个组,肯定了解一
些情况。你下去好生想一下,明天晚上还到队都来写,所有事情一律不准外传。
走漏半点儿风声,你有几颗脑袋!”吓得黄疯儿连连称是,退下去了。

  马中队长对周干事说:“我们早就应该想到这一层了。住在工棚里的人,长
期不参加政治学习,我们管得又松,才让反革命钻了空子。队上发生的许多事情
都出自三组,或者和三组有关,说明这件事不是孤立的。老周,你看呢?”周干
事说自己忙于抓生产,警惕性不高,也有一定责任。马中队长微微点头,又说:
“事不宜迟,不要打草惊蛇,赶紧通知管教股,把他弄到集训队交代,切断他在
队上一切可能的联系。那年我在十七队,发现一个反革命集团,那个首犯彭仙慧,
就是一竿子直接送到集训队,根本不在本队批斗。”

  周干事考虑了一阵,才说:“那就这样办,明天我通知他到场部参加饲养员
培训班,明天不是有拉农药的汽车来吗?叫他带上行李,到了场部再叫汽车直接
开到集训队。”马中队长说:“要得,我现在就和杨部管教股联系。”于是二人
分头去办。

  管教股赵干事接到马中队长的电话,问明情况,说:“谢股长到十六队去了,
要过两天才能回来,这件事是不是过两天再办。你们严加看管就是了。”马中队
长不依,非要马上送不可,否则他要直接找张书记了。赵干事只好答应和集训队
联系,并且要八队赶快把材料交到管教股。马中队长说,明天带过去一部分材料,
还有一些正在整理,很快就可以补送过去,人先过去再说。赵干事只得答应。

  第二天,徐晓丹和事务长一道上了汽车。事务长要到场部领工资,就由他押
送。周干事还要收集整理有关材料,就不一起去了。汽车一直开到了集训队。徐
晓丹一看地方不对,明白出了大事,又猜不出是什么原故。下了车,集训队肖队
长已经在那里等候。事务长办了交接手续,就到管教股去了。剩下徐晓丹一个人。
他非常恐惧,不知道将有什么大祸临头。不料肖队长态度很和蔼,只叫他把行李
搬进去,由一个姓戴的值班员给他安排铺位,其它什么话也不说。弄得徐晓丹莫
名其妙,又不敢问。

  他自然不知道昨天赵干事接到马中队长的电话以后,立即用电话和正在十七
队的谢股长联系。谢股长说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暂时把徐晓丹放在劳动组,
不要动他,也不要他交代问题,一切等他回来再说。所以徐晓丹安然无事,连肖
队长也觉得奇怪。

  谢股长连夜赶回来,赵干事作了汇报,把八队送来的材料给他看。他看完把
桌子一拍:“他妈的,八队这些饭桶,邓干事是他妈的干啥吃的!”赵干事说:
“老邓出差了,这是大名鼎鼎的建场元老号称老革命搞的!当时我一听就觉得有
问题,又看了先送来的那份材料,全他妈的扯谈!”谢股长火气也下去了些,叹
息说:“怪不得上级要我们加强政权建设,有些人仗着老资格,糊涂到极点,简
直敌我不分。洪士奎那样的人他重用,检举坏人的徐晓丹则成了反革命,什么偷
听敌台,简直是笑话!”赵干事问:“徐晓丹怎么办?要他回队?”谢股长沉吟
片刻,才说:“要照顾大局,暂时先在集训队值班。他们现今人手不够。等老邓
回到八队再说。”

  徐晓丹铺好行李之后,戴值班员走了。他呆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怎么也弄不
清是怎么回事。

  劳改队里一个人糊里糊涂被关被斗并不奇怪,自己却是头一次碰上。他知道,
被人检举了,刚挨斗的时候自然都是极力否认,于是批斗会升温,如果所检举的
确有其事,那么只要绳子一捆,手铐一戴,甚至只要以这些相威胁,一般就会立
刻承认以免吃眼前亏。所以真正有“反动言论”的,违规犯纪的,倒往往斗得不
是很凶。而被诬告陷害的,自然死不承认,队长们抱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原则,加上整错了是你倒霉,放过了可是我倒霉的心态,自然偏听偏信,说被斗
者态度恶劣,公然顽抗,非加温不可。遇到这种情况,劳改油子们“光棍儿不吃
眼前亏”,见势不妙,先满口承认,等斗争高潮过了,到了定案处理阶段,要在
材料上按手印的时候,再行“翻案”。而不幸被斗者误以为在会上承认了的,就
是定了案,于是大喊冤枉,死不承认,队长们只好不断加温,无休止地斗下去。
最终是被斗者或伤或残或被迫诬服乃至自寻短见,个别的侥幸遇到“某菩萨”
“某青天”,也不过停止批斗,不了了之,被斗者的皮肉之苦算是白受了。现在
看来,得学这些老油条了。

  主意拿定,心情平静了许多,就在宿舍里走来走去。他发现这里的宿舍和一
般就业队的宿舍不大一样,行李和日用品都放得好整整齐齐,墙壁虽然不能说洁
白,倒也干干净净,没有烟熏的震迹。大约这里不许生火。他还想到院子里走走,
又觉得自己目前的身份还不宜这样做,只好隔着窗户往外看:院子很大,空荡荡
的三合土院坝寸草不生,高高的院墙上并没有电网,墙上写着“坦白从宽,抗拒
从严”和“改恶从善,前途光明”的黑体大字。大门上面有座岗楼,不过没有哨
兵,估计是值班人员登高俯视的地方。

  这时候,那个姓戴的值班员又进来通知他,把刚铺好的行李收起来,搬到隔
壁值班室去。这一来,更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不管出于什么缘故,
叫他当值班员总是件好事。

  值班室是个套间,外面是大间,安放有三张床铺,其中一张床上还睡着一个
人。有一张桌子,上面放有热水瓶等日用品。地上放着三个脸盆。里屋稍小一点
儿,有两张床,其中一张床上只有稻草没有铺行李,地上还有凌乱的稻草和纸片。
戴值班员帮他铺好床,叮嘱他先打饭,饭后到隔壁队部办公室,肖队长要和他谈
话。

  戴值班员走后,他刚把碗取出,又有一个值班员进来。这人个头不高,但结
结实实,腿脚粗壮。他看着徐晓丹粗声粗气地问:“你是新来的值班?”徐晓丹
说:“就是。我是从八队调来的。我叫徐晓丹。初来乍到,还请你多指教。”那
人说:“劳动组的人已经回来了,先打饭,吃了再说。”

  于是两个人一同去打饭。饭是大米饭,也是用脸盆装,切成八块,一人一块,
再有一瓢熬白菜,菜汤面上浮有一点儿油花儿。菜的数量虽不多,味道还不错。
比八队的伙食强多了。

  三个人吃饭,戴值班员今晚要值夜班,匆匆吃完先自睡了。徐晓丹和那个值
班边吃边谈。其实主要是听他讲。他说:“集训队一共有三个干部,莫指导员管
全面,肖队长并不是中队长,这个队没有中队长,由指导员兼。还有个严干事管
生产,带队出工。三个干部都住场部,白天来上班。不过指导员和肖队长经常来
查夜就是了。值班的除了厨房的老杨以外,还有门卫王老五,通知你铺床的是老
戴,我们两个原先是一个队的。我叫方荣国,这次放我和老贾回家,我不想回,
就留下了。”徐晓丹问:“你咋个不想回家见?”他说:“我们那里是山区,苦
得很,不像老贾家住平坝。生产队看我家里缺劳力,挣不够口粮,要我回去。回
去莫说吃米饭,连荞子面也吃不饱。开了春就只有南瓜叶子,回去做啥?”接着
又说:“这回你来,可能顶老贾那一角。我们这边劳动组有二十几个人,各种人
都有,情况复杂。白天严干事带出去,我和老戴也轮流去。晚上我们论流值夜班,
一星期一换。这一周该我上夜班。”徐晓丹问:“我顶替老贾又做些啥子?”方
荣国说:“管小监。其实没得好多事情。现在小监只关了两个人。一个彭仙慧,
现行反革命,问题严重得很,关过半年黑棺材,早晚是要枪毙的;还有一个叫洪
士奎,以前在劳动组呆过,后来去服刑,狗胆包天又奸污女医生。”

  听到这里徐晓丹本想插嘴说点儿什么,又强忍住了。方荣国继续说:“重刑
犯都上脚镣,晚上带正铐。你早晨开铐子,晚上这边下学习,那边就上铐子。一
天送三顿饭外带开水,下午放一次风,两个人错开放。”徐晓丹问:“刚才你说
啥子黑棺材,我咋从没有听说过?”方荣国说:“其实我也没有看见过,只是听
老贾说过,是用水泥砌成棺材形状,上面有个小扣子送饭,人在里面只能躺不能
坐,样子很像死人睡在棺材里。问题严重的反革命又不肯交代的,就关在里面。”

  正在闲谈,劳动组那边喊出工,方荣国就过去了。徐晓丹也想起戴值班的叮
嘱,就去队部。在门外喊了“报告”,等了一阵,里面才说“进来”。进去以后,
肖队长把目光从一厚叠材料上移开,打量了徐晓丹一番,努努嘴示意徐晓丹坐下。

  肖队长先说:“你调到这个队,是政府对你的信任。值班工作很重要,是政
府的耳目。”然后他很仔细地一一交代注意事项,强调要严密监督这两个要犯的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每天认真填写值班日志。最后说要特别注意以下几点:一
要防止逃跑;二要防止他们和劳动组的人发生任何联系;三要防止自杀,要时可
注意他们情绪的微妙变化,发现蛛丝马迹立即报告;四要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垂
死挣扎。他举例说:过去有个吴顺庆,就是乘值班人员不注意,放风的时候在厕
所里上吊死了。他又把一串开门开手铐的钥匙交给徐晓丹,嘱咐他小心保管。

  徐晓丹听到吴顺庆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曾经听谁说过。回到值班
室,他才想起是王自洁提起过这个人。

  从此他就专门同这两个人打打交道。对于洪士奎,他是熟悉的。洪士奎一见
他,总是充满笑容。那不像是故意挤出来讨他的好,而是出于真情。由于有规定,
洪士奎不敢主动对值班人员讲话。他就用笑容和眼神传送他的真情。这对于一生
从未向谁透露过真情的他,也算得上难能可贵了。

  不过这“情”只限于乞求之情,他的乞求也很简单:不过求徐晓丹看在曾经
同一个队的份儿上,和他多说两句话罢了。其它可能危及徐晓丹值班地位的事情,
他是决不会妄想的。至于徐晓丹检举过他,他倒是想得开:他不检举别人也会检
举,想立功的人多的是,这算不了什么。可是徐晓丹目前的态度他实在想不通:
你就是和我多说上一句,也不算划不清界限,也不会砸了你的值班饭碗哪。可是
徐晓丹就是不和他多说一个字,连大声吼他都不愿意。那种隐藏在沉默背后的蔑
视,真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队长们也骂过他,根本不把他当人看,集训队的几
个干部都是如此。可是他们对他的辱骂践踏都是皮面上的,睡一觉就过去了。而
徐晓丹的这种态度,却给他造成了无形的伤害。不过他不能明确地说出是什么伤
害罢了。

  根据老贾和肖队长的介绍,他想象中的彭仙慧,应该是体格高大,相貌威严,
充满自信又有几分高深莫测,两眼炯炯有神,嘴角永远挂着一丝冷笑,脸部轮廓
棱角分明。他下午开始值班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门上的小窗户偷看。他正坐在小板
凳上,身子伏在床上奋笔疾书,只能看见他消瘦的背影。

  放风的时候他开了门,彭仙慧已经在们后等候。他中等身材,用一只手提起
脚镣,另一只手提着裤子。破衣服没有补,发白的鬓角,一双柔和而略带忧郁的
眼睛,嘴角似乎有一点而笑意。看见他这副不同于自己的想象的样子。他却没有
产生出乎意料的感觉,倒觉得这正是自己所想象的。二人目光对视了一下,彭仙
慧往外走,随即响起哐啷哐啷的清脆的脚镣声。

  伴着沉重的脚步,每只脚迈一下停一下,然后另一只脚再迈一下停一下。到
了厕所前面,徐晓丹犹豫了一阵,结果还是没有跟进去。过了一刻,从里面传出
低沉的歌声。仔细分辨,那是他曾经听王自洁唱过的一首俄罗斯民歌:

  贝加尔湖我们的母亲

  群山中我们开采黄金……

  后来彭仙慧提起脚镣走出来,歌声暂时停止了。见徐晓丹没有什么反映,又
接着唱:

  他独自在忧郁地歌唱,

  歌唱祖国的一些事情……

  徐晓丹不懂音乐,只是感觉他的声音不如王自洁那样柔和悦耳,但那凄凉悲
壮的气氛,此刻深深地渗入了他的内心,使他全身从头到脚都受到震撼。歌曲本
身的艺术感染力和歌唱者的情绪共鸣难以分辨。那种无言的悲哀,那种可以意会
不可以言传的悲哀悄然袭上了他的心头。他忽然想起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她,眼眶
湿润了。

  彭仙慧停住不唱,注视这个新来的值班员。两个人对看了一阵,彭仙慧提起
脚镣走了。

  多么奇怪的注视!多么奇怪的交流!许多在一起共同工作多年彼此很熟悉的
人,甚至结婚多年的夫妻,彼此之间可以推心置腹无话不谈,都觉得很了解对方
的经历、个性、习惯、爱好,隐私;但哪怕这样几十年之后,在心灵深处,还是
存在一层隔膜,隔膜是不能逾越的,于是有的人后觉得隔膜后面其实什么也没有
那层隔膜是故作神秘。但是那层隔膜后面的东西,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时间不
会消除它甚至只会加深它。以至于你发出外人听不懂的感慨:“我越来越不了解
他(她)了。”举一个不很恰当的例子,一些父母看到孩子长大的时候,往往就
有类似的感觉,并且发出上述感慨。这也使许多人得出“人和人难以相通”的结
论。但也存在着极少的相反情况,两个人刚一见面,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
个眼神,就能洞悉对方,不需要推心置腹的长谈,连多问几句都不再必要了。如
果是一对青年男女,这就是一见钟情。而徐晓丹和彭仙慧并不是青年男女,而是
两个素昧平生的囚犯,这就难以理解了。

  彭仙慧慢慢儿走到院子当中,嘴微微张着,好像在尽量呼吸清新的空气。徐
晓丹受到感染,也深深地呼吸着,似乎闻到了墙外从树梢上传来的树叶的香味。


上一页        返回书目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