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 本章字数:21810) |
?第三章 首先,我感到目前居住的地方不太合适。一则因离海太近,地势低湿,不大 卫生;二则附近没有淡水。我得找一个比较卫生,比较方便的地方建造自己的住 所。 我根据自己的情况,拟定了选择住所的几个条件:第一,必须如我上面所说 的,要卫生,要有淡水;第二,要能遮荫;第三,要能避免猛兽或人类的突然袭 击;第四,要能看到大海,万一上帝让什么船只经过,我就不至于失去脱险的机 会,因为我始终存有一线希望,迟早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我按上述条件去寻找一个合适的地点,发现在一个小山坡旁,有一片平地。 小山靠平地的一边又陡又直,像一堵墙,不论人或野兽都无法从上面下来袭击我。 在山岩上,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山洞的进口,但实际上里面 并没有山洞。 在这山岩凹进去的地方,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草地,我决定就在此搭个帐篷。 这块平地宽不过一百码,长不到二百码。 若把住所搭好,这块平坦的草地犹如一块草皮,从门前起伏连绵向外伸展形 成一个缓坡,直至海边的那块低地。这儿正处小山西北偏北处,日间小山正好挡 住阳光,当太阳转向西南方向照到这儿时,也就快要落下去了。 搭帐篷前,我先在石壁前面划了一个半圆形,半径约十码,直径有二十码。 沿这个半圆形,我插了两排结实的木桩;木桩打入泥土,仿佛像木橛子,大 头朝下,高约五尺半,顶上都削得尖尖的。 两排木桩之间的距离不到六英寸。 然后,我用从船上截下来的那些缆索,沿着半圆形,一层一层地堆放在两排 木桩之间,一直堆到顶上,再用一些两英尺半高的木桩插进去支撑住缆索,仿佛 柱子上的横茶。这个篱笆十分结实牢固,不管是人还是野兽,都无法冲进来或攀 越篱笆爬进来。这项工程,花了我不少时间和劳力,尤其是我得从树林里砍下粗 枝做木桩,再运到草地上,又一一把它们打入泥土,这工作尤其费力费时。 至于住所的进出口,我没有在篱笆上做门,而是用一个短梯从篱笆顶上翻进 来,进入里面后再收好梯子。这样,我四面都受保护,完全与外界隔绝,夜里就 可高枕无忧了。不过,我后来发现,对我所担心的敌人,根本不必如此戒备森严。 我又花了极大的力气,把前面讲到的我的全部财产,全部粮食、弹药武器和 补给品,一一搬到篱笆里面,或者可以说搬到这个堡垒里来。我又给自己搭了一 个大帐篷用来防雨,因为这儿一年中有一个时期常下倾盆大雨。我把帐篷做成双 层的;也就是说,里面一个小的,外面再罩一个大的,大帐篷上面又盖上一大块 油布。那油布当然也是我在船上搜集帆布时一起拿下来的。 现在我不再睡在搬上岸的那张床上了,而是睡在一张吊床上,这吊床原是船 上大副所有,质地很好。 我把粮食和一切可能受潮损坏的东西都搬进了帐篷。完成这工作后,就把篱 笆的出入口堵起来。此后,我就像上面所说,用一个短梯翻越篱笆进出。 做完这些工作后,我又开始在岩壁上打洞,把挖出来的土石方从帐篷里运到 外面,沿篱笆堆成一个平台,约一英尺高。这样,帐篷算是我的住房,房后的山 洞就成了我的地窖。 这些工作既费时又费力,但总算一一完成了。现在,我再回头追述一下其他 几件使我煞费苦心的事情。在我计划搭帐篷打岩洞的同时,突然乌云密布,暴雨 如注,雷电交加。在电光一闪,霹雳突至时,一个思想也像闪电一样掠过我的头 脑,使我比对闪电本身更吃惊:"哎哟,我的火药啊!"想到一个霹雳就会把我的 火药全部炸毁时,我几乎完全绝望了。因为我不仅要靠火药自卫,还得靠其猎取 食物为生。当时,我只想到火药,而没有想到火药一旦爆炸自己也就完了。假如 真的火药爆炸,我自己都不知道死在谁的手里呢。 这场暴风雨使我心有余悸。因此,我把所有其他工作,包括搭帐篷、筑篱笆 等都先丢在一边。等雨一停,我立刻着手做一些小袋子和匣子,把火药分成许许 多多小包。这样,万一发生什么情况,也不致全部炸毁。我把一包包的火药分开 贮藏起来,免得一包着火危及另一包。这件工作我足足费了两个星期的时间。火 药大约有二百四十磅,我把它们分成一百多包。至于那桶受潮的火药,我倒并不 担心会发生什么危险,所以我就把它放到新开的山洞里;我把这山洞戏称为我的 厨房,其余的火药我都藏在石头缝里,以免受潮,并在储藏的地方小心地作上记 号。 在包装和储藏火药的两星期中,我至少每天带枪出门一次。这样做可以达到 三个目的:一来可以散散心;二来可以猎获点什么东西吃;三来也可以了解一下 岛上的物产。第一次外出,我便发现岛上有不少山羊,使我十分满意。可我也发 现这于我来说并非是件大好事。因为这些山羊胆小而又狡猾,而且跑得飞快,实 在很难靠近他们。但我并不灰心,我相信总有办法打到一只的。不久我真的打死 了一只。我首先发现了山羊经常出没之地,就采用打埋伏的办法来获取我的猎物。 我注意到,如果我在山谷里,那怕它们在山岩上,它们也准会惊恐地逃窜;但若 它们在山谷里吃草,而我站在山岩上,它们就不会注意到我。我想,这是由于小 羊眼睛生的部位,使它们只能向下看,而不容易看到上面的东西吧。因此,我就 先爬到山上,从上面打下去,往往很容易打中。我第一次开枪,打死了一只正在 哺小羊的母羊,使我心里非常难过。母羊倒下后,小羊呆呆地站在它身旁;当我 背起母羊往回走时,那小羊也跟着我一直走到围墙外面。于是我放下母羊,抱起 小羊,进入木栅,一心想把它驯养大。可是小山羊就是不肯吃东西,没有办法, 我只好把它也杀了吃了。这两只一大一小的山羊肉,供我吃了好长一段时间,因 为我吃得很剩我要尽量节省粮食,尤其是面包。 住所建造好了,我就想到必须要有一个生火的地方,还得准备些柴来烧。至 于我怎样做这件事,怎样扩大石洞,又怎样创造其他一些生活条件,我想以后在 适当的时候再详谈。 现在想先略微谈谈自己,谈谈自己对生活的看法。在这些方面,你们可以想 像,确实有不少感触可以谈的。 我感到自己前景暗淡。因为,我被凶猛的风暴刮到这荒岛上,远离原定的航 线,远离人类正常的贸易航线有数百海里之遥。我想,这完全是出于天意,让我 孤苦伶仃,在凄凉中了却余生了。想到这些,我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有时我不禁 犯疑,苍天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所创造的生灵,害得他如此不幸,如此孤立无 援,又如此沮丧寂寞呢!在这样的环境中,有什么理由要我们认为生活于我们是 一种恩赐呢? 可是,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立刻又有另一种思想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并责 怪我不应有上述这些念头。特别有一天,当我正带枪在海边漫步时,我思考着自 己目前的处境。这时,理智从另一方面劝慰我:"的确,你目前形单影只,孑然一 身,这是事实。可是,你不想想,你的那些同伴呢?他们到哪儿去了?你们一同 上船时,不是有十一个人吗?那么,其他十个人到哪儿去了呢?为什么他们死了, 唯独留下你一个人还活着呢?是在这孤岛上强呢,还是到他们那儿去好呢?"说到 去他们那儿时,我用手指了指大海--"他们都已葬身大海了!真是,我怎么不想想 祸福相倚和祸不单行的道理呢?"这时,我又想到,我目前所拥有的一切,殷实充 裕,足以维持温饱。要是那只大船不从触礁的地方浮起来飘近海岸,并让我有时 间从船上把一切有用的东西取下来,那我现在的处境又会怎样呢?要知道,像我 现在的这种机遇,真是千载难逢的。假如我现在仍像我初上岸时那样一无所有; 既没有任何生活必需品,也没有任何可以制造生活必需品的工具,那我现在的情 况又会怎么样呢?"尤其是,"我大声对自己说,"如果我没有枪,没有弹药,没有 制造东西的工具,没有衣服穿,没有床睡觉,没有帐篷住,甚至没有任何东西可 以遮身,我又该怎么办呢?"可是现在,这些东西我都有,而且相当充足,即使以 后弹药用尽了,不用枪我也能活下去。我相信,我这一生决不会受冻挨饿,因为 我早就考虑到各种意外,考虑到将来的日子;不但考虑到弹药用尽之后的情况, 甚至想到我将来体衰力竭之后的日子。 我得承认,在考虑这些问题时,并未想到火药会被雷电一下子炸毁的危险; 因此雷电交加之际,忽然想到这个危险,着实使我惊恐万状。这件事我前面已叙 述过了。 现在,我要开始过一种寂寞而又忧郁的生活了;这种生活也许在这世界上是 前所未闻的。因此,我决定把我生活的情况从头至尾,按时间顺序一一记录下来。 我估计,我是九月三十日踏上这可怕的海岛的;当时刚入秋分,太阳差不多正在 我头顶上。所以,据我观察,我在北纬九度二十二分的地方。 上岛后约十一二天,我忽然想到,我没有书、笔和墨水,一定会忘记计算日 期,甚至连安息日和工作日都会忘记。为了防止发生这种情况,我便用刀子在一 根大柱子上用大写字母刻上以下一句句子:"我于一六五九年九月三十日在此上岸。 我把柱子做成一个大十字架,立在我第一次上岸的地方。 在这方柱的四边,我每天用刀刻一个凹口,每七天刻一个长一倍的凹口,每 一月刻一个再长一倍的凹口。就这样,我就有了一个日历,可以计算日月了。 另外,我还应该提一下,我从船上搬下来的东西很多,有些东西价值不大, 但用处不校可是前面我忘记交待了。我这里特别要提一下那些纸、笔、墨水;船 长、大副、炮手和木匠的一些东西,三四个罗盘啦,一些观察和计算仪器啦,日 规仪啦,望远镜啦,地图啦,以及航海书籍之类的东西。当时我不管有用没用, 通通收拾起来带上岸。同时,我又找到了三本很好的《圣经》,是随我的英国货 一起运来的。我上船时,把这几本书打在我的行李里面。此外,还有几本葡萄牙 文的书籍,其中有两三本天主教祈祷书和几本别的书籍。所以这些书本我都小心 地保存起来。我也不应忘记告诉读者,船上还有一条狗和两只猫。关于它们奇异 的经历,我以后在适当的时候还要谈到。我把两只猫都带上岸;至于那条狗,我 第一次上船搬东西时,它就泅水跟我上岸了,后来许多年中,它一直是我忠实的 仆人。我什么东西也不缺,不必让它帮我猎取什么动物,也不能做我的同伴帮我 干什么事,但求能与它说说话,可就连这一点它都办不到。我前面已提到,我找 到了笔、墨水和纸,但我用得非常节剩你们将会看到,只要我有墨水,我可以把 一切都如实记载下来,但一旦墨水用完,我就记不成了,因为我想不出有什么方 法可以制造墨水。 这使我想到,尽管我已收集了这么多东西,我还缺少很多很多东西,墨水就 是其中之一。其它的东西像挖土或搬土用的铲子、鹤嘴斧、铁锹,以及针线等等 我都没有。至于内衣内裤之类,虽然缺乏,不久我也便习惯了。 由于缺乏适当的工具,一切工作进行得特别吃力。我花了差不多整整一年的 时间,才把我的小木栅或围墙建筑好。就拿砍木桩而言,木桩很重,我只能竭尽 全力选用我能搬得动的。我化很长时间在树林里把树砍下来削好,至于搬回住处 就更费时间了。有时,我得化两天的时间把一根木桩砍下削好再搬回来,第三天 再打入地里。作为打桩的工具,我起初找了一块很重的木头;后来才想到了一根 起货用的铁棒;可是,就是用铁棒,打桩的工作还是非常艰苦、非常麻烦的。 其实,我有的是时间,工作麻烦一点又何必介意呢?何况筑完围墙,又有什 么其他工作可做呢?至少我一时还没有想到要做其他什么事情,无非是在岛上各 处走走,寻找食物而已。这是我每天多多少少都要做的一件事。 我开始认真地考虑自己所处的境遇和环境,并把每天的经历用笔详细地记录 下来。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留给后人看,因为我相信,在我之后,不会有多少 人上这荒岛来;我这样做,只是为了抒发胸中的心事,每日可以浏览,聊以自慰。 现在,我已开始振作起来,不再灰心丧气,因此,我尽量自勉自慰。我把当前的 祸福利害一一加以比较,以使自己知足安命。我按照商业簿记的格式,分 借方" 和"贷方",把我的幸运和不幸,好处和坏处公允地排列出来:祸与害:我流落荒 岛,摆脱困境已属无望。 唯我独存,孤苦伶仃,困苦万状。 我与世隔绝,仿佛是一个隐士,一个流放者。 我没有衣服穿。 我无法抵御人类或野兽的袭击。 我没有人可以交谈,也没有人能解救我。 福与利: 唯我独生,船上同伴皆葬身海底。 在全体船员中,我独免一死;上帝既然以其神力救我一命,也必然会救我脱 离目前的困境。 小岛虽荒凉,但我尚有粮食,不至饿死。 我地处热带,即使有衣服也穿不祝 在我所流落的孤岛上,没有我在非洲看到的那些猛兽。假如我在非洲沿岸覆 舟,那又会怎样呢? 但上帝神奇地把船送到海岸附近,使我可以从船上取下许多有用的东西,让 我终身受用不荆总而言之,从上述情况看,我目前的悲惨处境在世界上是绝无仅 有的。但是,即使在这样的处境中,也祸福相济,有令人值得庆幸之处。我希望 世上的人都能从我不幸的遭遇中取得经验和教训。那就是,在万般不幸之中,可 以把祸福利害一一加以比较,找出可以聊以自慰的事情,然后可以归入账目的"贷 方金额"这一项。 现在,我对自己的处境稍感宽慰,就不再对着海面望眼欲穿,希求有什么船 只经过了。我说,我已把这些事丢在一边,开始筹划度日之计,并尽可能地改善 自己的生活。 前面我已描述过自己的住所。那是一个搭在山岩下的帐篷,四周用木桩和缆 索做成坚固的木栅环绕着。现在,我可以把木栅叫做围墙了,因为我在木栅外面 用草皮堆成了一道两英尺来厚的墙,并在大约一年半的时间里,在围墙和岩壁之 间搭了一些屋椽,上面盖些树枝或其他可以弄到的东西用来挡雨。因为,我发现, 一年之中总有一段时间,大雨如注。 前面我也说过,我把一切东西都搬进了这个围墙,搬进了我在帐篷后面打的 山洞。现在我必须补充说一下,就是那些东西起初都杂乱无章地堆在那里,以致 占满了住所,弄得我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于是我开始扩大和挖深山洞。好在岩 石质地是一种很松的沙石,很容易挖,当我觉得围墙已加固得足以防御猛兽的袭 击时,我便向岩壁右边挖去,然后再转向右面,直至把岩壁挖穿,通到围墙外面, 做成了一个可供出入的门。 这样,我不但有了一个出入口,成了我帐篷和贮藏室的后门,而且有了更多 的地方贮藏我的财富。 现在,我开始着手制造日常生活应用的一些必需家具了,譬如说椅子和桌子, 没有这两样家具,我连世上一些最起码的生活乐趣都无法享受。没有桌子,我写 字吃饭无以为凭,其他不少事也无法做,生活就毫无乐趣可言。 于是,我就开始工作。说到这里,我必须先说明一下,推理乃是数学之本质 和原理,因此,如果我们能对一切事物都加以分析比较,精思明断,则人人都可 掌握任何工艺。我一生从未使用过任何工具,但久而久之,以我的劳动、勤勉和 发明设计的才能,我终于发现,我什么东西都能做,只要有适当的工具。然而, 尽管我没有工具,也制造了许多东西,有些东西我制造时,仅用一把手斧和一把 斧头。我想没有人会用我的方法制造东西,也没有人会像我这样付出无穷的劳力。 譬如说,为了做块木板,我先砍倒一棵树,把树横放在我面前,再用斧头把 两面削平,削成一块板的模样,然后再用手斧刮光。确实,用这种方法,一棵树 只能做一块木板,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唯有用耐心才能完成,只有化费大 量的时间和劳力才能做一块板;反正我的时间和劳动力都已不值钱了,怎么用都 无所谓。 上面讲了,我先给自己做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这些是用我从船上运回来 的几块短木板做材料制成的;后来,我用上面提到的办法,做了一些木板,沿着 山洞的岸壁搭了几层一英尺半宽的大木架,把工具,钉子和铁器等东西分门别类 地放在上面,以便取用。我又在墙上钉了许多小木钉,用来挂枪和其他可以挂的 东西。 假如有人看到我的山洞,一定会以为是一个军火库,里面枪支弹药应有尽有。 一应物品,安置得井然有序,取用方便。我看到样样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而且 收藏丰富,心里感到无限的宽慰。 现在,我开始记日记了,把每天做的事都记下来。在这之前,我天天匆匆忙 忙,辛苦劳累,且心绪不宁。即使记日记,也必定索然无味。例如,我在日记中 一定会这样写:"九月三十日,我没被淹死,逃上岸来,吐掉了灌进胃里的大量海 水,略略苏醒了过来。这时,我非但不感谢上帝的救命之恩,反而在岸上胡乱狂 奔,又是扭手,又是打自己的头和脸,大叫大嚷自己的不幸,不断地叫嚷着'我完 了,我完了!'直至自己精疲力尽,才不得不倒在地上休息,可又不敢入睡,唯恐 被野兽吃掉。"几天之后,甚至在我把船上可以搬动的东西都运上岸之后,我还是 每天爬到小山顶上,呆呆地望着海面,希望能看到船只经过。妄想过甚,有时仿 佛看到极远处有一片帆影,于是欣喜若狂,以为有了希望;这时,我望眼欲穿, 帆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小孩似地大哭起来。 这种愚蠢的行为,反而增加了我的烦恼。 这个心烦意乱的阶段多少总算过去了,我把住所和一切家什也都安置妥当。 后来又做好了桌子和椅子,样样东西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便开始记日记了。现在, 我把全部日记抄在下面(有些前面提到过的事不得不重复一下)。但后来墨水用 光了,我也不得不中止日记了。 日记 一六五九年九月三十日我,可怜而不幸的鲁滨孙·克罗索,在一场可怕的大 风暴中,在大海中沉船遇难,流落到这个荒凉的孤岛上。我且把此岛称之为"绝望 岛"吧。同船伙伴皆葬身鱼腹,我本人却九死一生。 整整一天,我为自己凄凉的境遇悲痛欲绝。我没有食物,没有房屋,没有衣 服,没有武器,也没有地方可逃,没有获救的希望,只有死路一条,不是被野兽 吞嚼,被野人饱腹,就是因缺少食物而活活饿死。夜幕降临,因怕被野兽吃掉, 我睡在一棵树上。虽然整夜下雨,我却睡得很香。 十月一日清晨醒来,只见那只大船随涨潮已浮起,并冲到了离岸很近的地方。 这大大出于我意料。使我感到快慰的是,大船依然直挺挺地停在那儿,没有被海 浪打得粉碎。我想,待风停浪息之后,可以上去弄些食物和日用品来救急。但又 想到那些失散了的伙伴,这使我倍感悲伤。我想,要是我们当时都留在大船上, 也许能保住大船,至少也不至于被淹死。假如伙伴们不死,我们可以用大船残余 部分的木料,造一条小船,我们可乘上小船划到别处去。这一天,大部分的时间 我为这些念头所困扰。后来,看到船里没进多少水,我便走到离船最近的沙滩, 泅水上了船。这一天雨还是下个不停,但没有一点风。 从十月一日至二十四日,我连日上船,把我所能搬动的东西通通搬了下来, 趁涨潮时用木排运上岸。这几天雨水很多,有时也时停时续。看来,这儿当前正 是雨季。 十月二十日木排翻倒,上面的货物也都翻到水里去了,但木排翻倒的地方水 很浅,那些东西又都很重,所以没有被冲走。一等退潮,我还是捞回了不少东西。 十月二十五日雨下了一天一夜,还夹着阵阵大风。风越刮越凶,最后竟把大 船打得粉碎。退潮时可以看到大船的碎片,但大船已不复存在。这一整天,我把 从船上搬回来的东西安置好并覆盖起来,以免给雨水淋坏。 十月二十六日我在岸上跑了差不多一整天,想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做住所, 我最担心的是安全问题,住地必须能防御野兽或野人在夜间对我进行突然袭击。 傍晚,我终于在一个山岩下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我划了一个半圆形作为构筑住所 的地点,并决定沿着那个半圆形安上两层木桩,中间盘上缆索,外面再加上草皮, 筑成一个坚固的防御工事,像围墙或堡垒之类的建筑物。 二十六日至三十日我埋头苦干,把全部货物搬到新的住地,虽然有时大雨倾 盆。 三十一日早晨我带枪深入孤岛腹地,一则为了找点吃的,一则为了查看一下 小岛环境。我打死了一只母山羊,她的一只小羊跟着我回家,后来我把它也杀了, 因为它不肯吃食。 十一月一日我在小山下搭起了一个帐篷,我尽可能把帐篷搭大些,里面再打 上几根木桩用来挂吊床,我第一夜在帐篷里睡觉。 十一月二日我把所有的箱子、木板,以及做木排用的木料,沿着半圆形内侧 堆成一个临时性的围墙,作为我的防御工事。 十一月三日我带枪外出,打死两只野鸭似的飞禽,肉很好吃,下午开始做桌 子。 十一月四日早晨,开始计划时间的安排。规定了工作的时间,带枪外出的时 间,睡眠的时间以及消遣的时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每天早晨,如果不下雨, 就带枪出去跑上二三小时,回来后再工作到十一点左右;然后,就有什么吃什么; 十二点至二点为午睡时间,因为这儿天炎热异常;傍晚再开始工作。今天和明天 的全部工作时间,我都用来做桌子。目前我还是个拙劣的工匠,做一样东西要化 很多时间。但不久我就成了一个熟练工了。什么事做多了就熟能生巧,另一方面 也是迫于需要。我相信,这在其他任何人也是办得到的。 十一月五日今天我带枪外出,并且把狗也带上了。打死了一只野猫,其毛皮 柔软,但肉却不能吃。我每打死什么动物,都剥下毛皮保存起来。从海边回来时, 看到各种不同的水鸟,我都叫不上名字。还看到两三只海豹,使我大吃一惊。我 开始看到它们时,一时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动物。后来它们游向了大海。这一次, 它们从我眼皮底下逃掉了。 十一月六日早晨外出回来后就继续做桌子,最后终于完成了,但样子很难看, 我自己都不满意。不久,我又设法把桌子改进了一下。 十一月七日天气开始晴朗起来。七日,八日,九日,十日以及十二日的一部 分时间(十一日是礼拜日),我都用来做一把椅子,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做成 椅子的样子,连差强人意都谈不上。在做的过程中,我做了再拆,拆了再做,折 腾了好几次。 附记:我不久就不再做礼拜了。因为我忘记在木桩上刻凹痕了,因而也就记 不起哪天是哪天了。 十一月十三日今天下雨,令人精神为之一爽。天气也凉快多了,但大雨伴随 着闪电雷鸣,吓得我半死,万分惊恐,因为我担心火药会被雷电击中而炸毁。因 此,雷雨一停,我就着手把火药分成许许多多小包,以免不测。 十一月十四日,十五日,十六日。这三天,我做了许多小方匣,每个匣子大 约可以装一两磅火药。我把火药装入匣内,并分开小心安全地贮藏好。其中有一 天,我打到了一只大鸟,肉很好吃,但我不知道是什么鸟。 十一月十七日今天开始,我在帐篷后的岩壁上开始挖洞,以扩大我住所的空 间,使生活更方便些。 附记:要挖洞,我最需要的是三样工具:一把鹤嘴锄,一把铲子和一辆手推 车或一只箩筐。我就先不挖洞,而是考虑制造一些必不可少的工具。我用起货钩 代替鹤嘴锄,还凑合用,只是重了点。此外,还需要一把铲子,这是挖土的重要 工具,没有铲子,什么事也别想做,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做把铲子。 十一月十八日第二天,我去树林里搜寻,发现一种树,像巴西的"铁树",因 为这种树的木质特别坚硬。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砍下了一块,几乎把我的斧头都砍 坏了。又费了不少力气,才把木块带回住所,因为这种木头实在太重了。 这种木料确实非常坚硬,可是我别无他法,所以,我化了好大的功夫才做成 一把铲子。我慢慢把木块削成铲子的形状,铲柄完全像英国铲子一样,只是铲头 没有包上铁,所以没有正式的铁铲那么耐用。不过,必要时用一下也还能勉强对 付。我想,世界上没有一把铲子是做成这个样子的,也决不会化这么长的时间才 做成一把铲子。 虽然有了鹤嘴锄和铲子,但工具还是不够,我还缺少一只箩筐或一辆手推车。 箩筐我没有办法做,因为我没有像编藤皮用的细软的枝条,至少现在我还没有找 到。至于手推车,我想除了轮子外,其他都可以做出来。可做轮子却不那么容易, 我简直不知从何处着手。此外,我也无法做一个铁的轮子轴心,使轮子能转动。 因此,我决定放弃做轮子的念头,而做一个灰斗似的东西--就是小工替泥水匠运 泥灰用的灰斗,这样就可把石洞里挖出来的泥土运出来。 这工作不像做铲子那么难。但制造这些工具--灰斗和铲子,以及试图做手推 车最终又不得不放弃,一共化费了整整四天时间,当然不包括每天早晨带枪外出 的时间。可以说,我几乎没有一天不出去,也几乎没有一天不带回些猎物作吃食。 十一月二十三日因为做工具,其他工作都搁了下来,等这些工具制成,我又 继续做所耽搁了的工作。只要有精力和时间,我每天都工作,化了整整十八天的 功夫扩大和加深了岩洞;洞室一拓宽,存放东西就更方便了。 附记:这几天,我的工作主要是扩大洞室。这样,这个山洞成了我的贮藏室 和军火库,也是我的厨房、餐室和地窖。 我一般仍睡在帐篷里,除非在雨季,雨下得太大,帐篷漏雨,我才睡到洞室 里。所以,我后来把围墙里的所有地方,通通用长木条搭成屋椽的样子,架在岩 石上,再在上面铺些草和大树叶,做成一个茅屋的样子。 十二月十日我本以为挖洞的工程已大功告成,可突然发生了塌方。也许我把 洞挖得太大了,大量的泥土从顶上和一旁的岩壁上塌下来,落下的泥土之多,简 直把我吓坏了。我这般惊恐,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要是塌方时我正在洞内,那 我肯定用不着掘墓人了。这次灾祸一发生,我又有许多工作要做了。我不但要把 落下来的松土运出去,还安装了天花板,下面用柱子支撑起来,免得再出现塌方 的灾难。 十二月十一日今天我按昨天的计划动手工作,用两根柱子作为支撑,每根柱 子上交叉搭上两块木板撑住洞顶。这项工作第二天就完成了。接着我支起了更多 的柱子和木板,花了大约一星期的时间把洞顶加固。洞内一行行直立的柱子,把 洞室隔成了好几间。 十二月十七日今天至二十日,我在洞里装了许多木架,又在柱子上敲了许多 钉子,把那些可以挂起来的东西都挂起来。现在,我的住所看上去有点秩序了。 十二月二十日我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洞里,并开始布置自己的住所。我用木 板搭了个碗架似的架子,好摆吃的东西。但木板已经越来越少了。另外,我又做 了一张桌子。 十二月二十四日整夜整日大雨倾盆,没有出门。 十二月二十五日整日下雨。 十二月二十六日无雨,天气凉爽多了,人也感到爽快多了。 十二月二十七日打死了一只小山羊,又把另一只小山羊的一条腿打瘸了。我 抓住了瘸腿的小山羊,用绳子牵回家。 到家后我把山羊的断腿绑了起来,还上了夹板。 附记:在我精心照料下,受伤的小山羊活下来了,腿也长好了,而且长得很 结实。由于我长期抚养,小山羊渐渐驯服起来,整日在我住所门前的草地上吃草, 不肯离开。这诱发了我一个念头:我可以饲养一些易于驯服的动物,将来一旦弹 药用完也不愁没有东西吃。 十二月二十八日,二十九,三十日酷热无风。整天在家,到傍晚才外出寻食。 整日在家里整理东西。 一月一日天气仍然很热。我早晚带枪各外出一次,中午午睡。傍晚我深入孤 岛中心的山谷里,发现许多野山羊,但极易受惊,难以捕捉。我决定带狗来试试 是否能猎取几只。 一月二日照着昨天的想法,我今天带狗外出,叫它去追捕那些山羊;可是, 我想错了,山羊不仅不逃,反而一起面对我的狗奋起反抗。狗也知道危险,不敢 接近群羊。 一月三日我动手修筑篱笆或围墙,因为我一直担心受到攻击。我要把围墙筑 得又厚又坚固。 附记:关于围墙,我前面已交待过了,在日记中,就不再重复已经说过的话 了。这里只提一下:从一月三日至四月十四日,我一直在修筑这座围墙。最后终 于完成了,并尽可能做得完满。围墙呈半圆形,从岩壁的一边,围向另一边,两 处相距约八码,围墙全长仅二十四码,岩洞的门正好处于围墙中部后面。 在这段时间里,我努力工作,尽管雨水耽搁了我许多天,甚至好几个星期。 我觉得,围墙不做好,我住在里面就没有安全感。我做的每件工作所花的劳动, 简直难以令人置信。尤其是那些木桩,要把木桩从树林里搬回来,又要打进土里, 实在非常吃力,因为我把木桩做得太大了,而实际上并不需要那么大。 墙筑好后,又在墙外堆了一层草皮泥,堆得和墙一般高。 这样,我想,即使有人到岛上来,也不一定看得出里面有人祝我的这一做法 是非常明智的。后来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在此期间,只要雨不大,我总要到树林里去寻找野味,并常有一些新的发现, 可以改善我的生活。尤其是我发现了一种野鸽,它们不像斑尾林鸽那样在树上作 窠,而像家鸽一样在石穴里作窝。我抓了几只小鸽子,想把它们驯养大。养倒是 养大了,可一大就飞走了。想来也许我没有经常给它们喂食;事实上,我也没什 么东西可喂它们。然而,我经常找到它们的窝,就捉些小鸽子回来,这种鸽子的 肉非常好吃。 在料理家务的过程中,我发现还缺少许多许多东西;有些东西根本没办法制 造,事实也确实如此。壁如,我无法制造木桶,因为根本无法把桶箍起来。前面 我曾提到,我有一两只小桶;可是,我花了好几个星期的功夫还是做不出一只新 桶来。我无法把桶底安上去,也无法把那些薄板拼合得不漏水。最后,我只好放 弃了做桶的念头。 其次,我无法制造蜡烛,所以一到天黑就只得上床睡觉。 在这儿一般七点左右天就黑下来了。我记得我曾有过一大块蜜蜡,那是我从 萨累的海盗船长手里逃到非洲沿岸的航程中做蜡烛用的,现在早已没有了。我唯 一的补救办法是:每当我杀山羊时,把羊油留下来。我用泥土做成一个小盘子, 经太阳暴晒成了一个小泥盘,然后把羊油放在泥盘里,再弄松麻绳后取下一些麻 絮做灯心。这样总算做成了一盏灯,虽然光线没有蜡烛明亮和稳定,但也至少给 了我一点光明。 在我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偶尔翻到了一个小布袋。我上面已提到过,这布袋 里装了一些谷类,是用来喂家禽的,而不是为这次航行供船员食用的。这袋谷子 可能是上次从里斯本出发时带上船的吧。袋里剩下的一点谷类早已被老鼠吃光了, 只留下一些尘土和谷壳。因为我很需要这个布袋,就把袋里的尘土和谷壳抖在岩 石下的围墙边。当时,想必是我要用这布袋来装火药吧,因为,我记得我给闪电 雷鸣吓坏了,急于要把火药分开包装好。 我扔掉这些东西,正是上面提到的那场大雨之前不久的事。扔掉后也就完了, 再也没有想起这件事情。大约一个月之后,我发现地上长出了绿色的茎干。起初 我以为那只是自己以前没有注意到的某种植物罢了。但不久以后,我看到长出了 十一二个穗头,与欧洲的大麦,甚至与英国的大麦一模一样,这使我十分惊讶。 我又惊愕,又困惑,心里的混乱难以用笔墨形容。我这个人不信教,从不以 宗教诫律约束自己的行为,认为一切出于偶然,或简单地归之于天意,从不去追 问造物主的意愿及其支配世间万物的原则。但当我看到,尽管这儿气候不宜种谷 类,却长出了大麦;何况我对这些大麦是怎么长出来的一无所知,自然吃惊不校 于是我想到,这只能是上帝显示的奇迹--没有人播种,居然能长出庄稼来。我还 想到,这是上帝为了能让我在这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活下去才这么做的。 想到这里,我颇为动情,禁不住流下了眼泪。我开始为自己的命运庆幸,这 种世间少有的奇事,竟会在我身上发生。 尤其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大麦茎干的旁边,沿着岩壁,稀稀落落长出 了几枝其他绿色的茎干,显然是稻茎;我认得出那是稻子,因为我在非洲上岸时 曾见过这种庄稼。 当时,我不仅认为这些谷类都是老天为了让我活命而赐给我的,并且还相信 岛上其他地方一定还有。于是,我在岛上搜遍了我曾经到过的地方,每个角落, 每块岩石边我都查看了一遍,想找到麦穗和稻秆,可是,再也找不到了。最后, 我终于想起,我曾经有一只放鸡饲料的袋子,我把里面剩下的谷壳抖到了岩壁下。 这一想,我惊异的心情一扫而光。老实说,我认为这一切都是极其平常的事,所 以我对上帝的感恩之情也随之减退了。然而,对发生这样的奇迹,对意料之外的 天意,我还是应该感恩戴德的。老鼠吃掉了绝大部分谷粒,而仅存的十几颗竟然 没有坏掉,仿佛从天上掉下来似的,发生这样的奇迹难道不是天意又是什么呢? 再说,我把这十几颗谷粒不扔在其他地方,恰恰扔在岩壁下,因而遮住了太阳, 使其很快长了出来;如果丢在别处,肯定早就给太阳晒死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到了大麦成熟的季节,大约是六月底,我小心地把麦穗收藏起来,一颗麦粒 也舍不得丢失。我要用这些收获的麦粒作种子重新播种一次,希望将来收获多了, 可以用来做面包吃。后来,一直到第四年,我才吃到一点点自己种的粮食,而且 也只能吃得非常节剩这些都是后事,我以后自会交待。第一次播种,由于季节不 对头,我把全部种子都损失了。因为我正好在旱季来临前播下去,结果种子根本 发不了芽,即使长出来了,也长不好。这些都是后话。 除了大麦,另外还有二三十枝稻秆,我同样小心翼翼地把稻谷收藏起来,目 的也是为了能再次播种,好自己做面包吃,或干脆煮来吃,因为后来我发现不必 老是用烘烤的办法,放在水里煮一下也能吃,当然后来我也烤着吃。现在,再回 到我的日记上来吧。 这三四个月,我工作非常努力,修筑好了围墙。到四月十四日,完成了封闭 围墙的工作,因为我原来就计划不用门进出,而是用一架梯子越墙而过。这样外 来的人就看不出里面是住人的地方。 四月十六日我做好了梯子。我用梯子爬上墙头,再收起来放到围墙的内侧爬 下去。围墙是全封闭的;墙内我有足够的活动空间,墙外的人则无法进入墙内, 除非也越墙而入。 完成围墙后的第二天,我几乎一下子前功尽弃,而且差点送命。事情是这样 的:正当我在帐篷后面的山洞口忙着干活时,突然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把我 吓得魂不附体。山洞顶上突然倒塌下大量的泥土和石块,从岩壁上也有泥土和石 头滚下来,把我竖在洞里的两根柱子一下子都压断了,发出了可怕的爆裂声,我 惊慌失措,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只不过像上回那样发生了塌方,洞 顶有一部分塌了下来。我怕被土石埋在底下,立即跑向梯子。后来觉得在墙内还 不安全,怕山上滚下来的石块打着我,我爬到了围墙外面。等到我下了梯子站到 平地上,我才明白发生了可怕的地震。我所站的地方在八分钟内连续摇动了三次。 这三次震动,其强烈程度,足以把地面上最坚固的建筑物震倒。离我大约半英里 之外靠近海边的一座小山的岩顶,被震得崩裂下来,那山崩地裂的巨响,把我吓 得半死,我平生从未听到过这么可怕的声响。这时,大海汹涌震荡,我想海底下 一定比岛上震动得更激烈。 我以前从未碰到过地震,也没有听到经历过地震的人谈起过,所以我一时吓 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当时,地动山摇,胃里直想吐,就像晕船一样;而那山 石崩裂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把我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我感到胆战心 惊。小山若倒下来,压在帐篷上和全部家用物品上,一下子就会把一切都埋起来。 一想到这里,我心里就凉了半截。 第三次震动过后,过了好久,大地不再晃动了,我胆子才渐渐大起来。但我 还是不敢爬进墙去,生怕被活埋。我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垂头丧气,闷闷不乐, 不知如何才好。在惊恐中,我从未认真地想到上帝,只是像一般人那样有口无心 地叫着"上帝啊,发发慈悲吧!"地震一过,连这种叫唤声也没有了。 我正这么呆坐在地上时,忽见阴云四布,好像马上要下雨了。不久,风势渐 平,不到半小时,就刮起了可怕的飓风。 顷刻之间,海面上波涛汹涌,惊涛拍岸,浪花四溅,陆地上大树连根拔起。 真是一场可怕的大风暴。风暴刮了大约三小时,就开始减退了;又过了两小时, 风静了,却下起了滂沱大雨。 在此期间,我一直呆坐在地上,心中既惊恐又苦闷。后来,我突然想到,这 场暴风雨是地震之后发生的。看来地震已经过去,我可以冒险回到我的洞室里去 了。这样一想,精神再次振作起来,加上大雨也逼得我走投无路,只好爬过围墙, 坐到帐篷里去。但大雨倾盆而下,几乎要把帐篷都压塌,我就只好躲到山洞里去, 心里却始终惶恐不安,唯恐山顶塌下来把我压死。 这场暴雨逼使我去做一件新的工作。这就是在围墙脚下开一个洞,像一条排 水沟,这样就可把水放出去,以免把山洞淹没。在山洞里坐了一会儿,地震再也 没有发生,我才稍稍镇静下来。这时我感到十分需要壮壮胆,就走到贮藏室里, 倒了一小杯甘蔗酒喝。我喝甘蔗酒一向很节省,因为我知道,喝完后就没有了。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又下了大半天,因此我整天不能出门。现在,我 心里平静多了,就考虑起今后的生活。我的结论是,既然岛上经常会发生地震, 我就不能老住在山洞里。我得考虑在开阔的平地上造一间小茅屋,四面像这里一 样围上一道墙,以防野兽或野人的袭击。如果我在这里住下去,迟早会被活埋的。 想到这里,我决定要把帐篷从原来的地方搬开。现在的帐篷正好搭在小山的 悬崖下面。如果再发生地震,那悬崖塌下来必定砸倒帐篷。于是我花了两天的时 间,即四月十九日和二十日,来计划新的住址以及搬家的方法。 我唯恐被活埋,整夜不得安睡。但想到睡在外面,四周毫无遮挡,心里又同 样害怕。而当我环顾四周,看到一切应用物品都安置得井井有条,自己的住地又 隐蔽又安全,又极不愿意搬家了。 同时,我也想到,建个新家耗费时日,目前还不得不冒险住在这里。以后, 等我建造好一个新的营地,并也像这儿一样保护起来,才能再搬过去。这样决定 之后,我心里安定多了,并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用木桩和缆索之类的材料照这儿 的样子筑一道围墙,再把帐篷搭在围墙里。但在新的营地建造好之前,我还得冒 险住在原地。这是四月二十一日的事。 四月二十二日,今天早上,我开始考虑实施我搬家的计划,但却无法解决工 具问题。我有三把大斧和许多小斧(我们带了许多小斧,是准备与非洲土人做交 易用的),但由于经常用来砍削多节的硬木头,弄得都是缺口,一点也不快了。 磨刀砂轮倒是有一个,但我却无法转动磨轮来磨工具。为了设法使磨轮转动,我 煞费苦心,犹如政治家思考国家大事,也像法官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命运。最后, 我想出办法,用一根绳子套在一个轮子上,用脚转动轮子,两手就可腾出来磨工 具了。 附记:在英国,我从未见过磨刀的工具,即使见过,自己也没注意过这种东 西的样子,尽管在英国这种磨刀工具是到处可见的。此外,我的磨轮又大又笨重。 我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这个磨刀机器做好。 四月二十八日、二十九日整整两天,我忙着磨工具。转动磨轮的机器效果不 错。 四月三十日我发现食物大大减少了,就仔细检查了一下,决定减为每天只吃 一块饼干,这使我心里非常忧虑。 五月一日早晨,我向海面望去,只见潮水已经退了。一个看上去像桶一样的 大东西搁浅在岸边。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只小木桶,另外还有几艘破船的残 骸;这些都是被飓风刮到岸上来的。再看看那只破船,只见比先前更高出水面。 我察看了一下冲上岸边的木桶,发现原来是一桶火药,但火药已浸水,结得 像石头一样硬。不过,我还是暂时把它滚到岸上。然后踏上沙滩,尽量走近那破 船,希望能再弄到点什么东西。 我走近船边,发现船的位置已大大变动了。在此之前,船头是埋在沙里的; 现在,至少抬高了六英尺。至于那船尾,在我最后一次上船搜括东西之后不久, 就被海浪打得粉碎,脱离了船身;现在,看样子被海水冲到一边去了。在船尾旁, 原来是一大片水洼子,约四分之一海里宽;要接近破船,非得游泳不可。而现在, 水洼被沙泥壅塞,堆得高高的。所以,一退潮,就可以直接走到船跟前。我起初 对这一变化感到有点意外,但不久就马上明白,这是地震的结果。由于地震的激 烈震动,船破得更不像样了。每天,总有些东西被海浪从船上打下来,风力和潮 水又把这些东西冲到岸上。 这使我把搬家的计划暂时搁置一边。当天,我便想方设法要到船上去。但我 发现,船上已没有什么东西可拿了,因为船里都被沙泥堆塞。可是我现在对什么 事都不轻易放弃,所以决定把船上能拆下来的东西通通拆下来。我相信,这些东 西将来对我总会有些用处的。 五月三日我动手用锯子锯断了一根船梁。我猜想,这根船梁是支撑上面的甲 板或后面的甲板的。船梁锯断后,我尽力清除旁边积得很高的泥沙。但不久潮水 开始上涨,我不得不暂时放弃这一工作。 五月四日今天去钓鱼,但钓到的鱼没有一条我敢吃的。 我感到不耐烦了,正想离开时,却钓到了一只小海豚。我用绞绳的麻丝做了 一根长长的钓鱼线,但我没有鱼钩。不过我还是常能钓到鱼吃。我把钓到的鱼都 晒干了再吃。 五月五日在破船上干活。又锯断了一根船梁。从甲板上取下三块松木板,把 板捆在一起,趁涨潮时把它们飘到岸上。 五月六日继续上破船干活。从船上取下几根铁条和一些铁器。工作得很辛苦, 回来时累坏了,很想放弃这种工作。 五月七日又到破船上去,但不想再干活了。由于船梁已锯断,破船已承受不 住自己的重量,因此自己碎裂了。有几块木板散落下来,船舱裂开,看进去里面 尽是水和泥沙。 五月八日到破船上去。这次我带了一只起货用的铁钩,撬开了甲板,因为甲 板上已没有多少水和沙泥了。我撬下了两块木板,像前次那样趁着潮水送上岸。 我把起货铁钩留在船上,以便明天再用。 五月九日到破船上去,用铁钩撬入船身,探到了几只木桶。我用铁钩把这几 只桶撬松了,却无法把桶打开。我也探到了那卷英国铅皮,并已拨动了,但实在 太重了,根本搬不动。 五月十日、十一日、十二日、十三日、十四日每天上破船,弄到了不少木料 和木板,以及二三百磅的铁。 五月十五日我带了两把小斧上船,想用一把小斧的斧口放在那卷铅皮上,再 用另一把去敲,试试能不能截一块铅皮下来。但因为铅皮在水下有一英尺半深, 根本无法敲到放在铅皮上的手斧。 五月十六日刮了一夜大风,风吹浪打后,那条失事的船显得更破烂不堪了。 我在树林里找鸽子吃,耽误了不少时间;等我想上船时,潮水已涨了上来,就无 法再到船上去了。 五月十七日我看见几块沉船的残骸飘到岸上,离我差不多有两英里远,决心 走过去看个究竟。原来是船头上的一块木料,但太重了,根本搬不动。 五月二十四日几天来,我每天上破船干活。我费尽力气,用起货铁钩撬松了 一些东西。潮水一来,竟有几只木桶和两只水手箱子浮了出来。由于风是从岸上 吹来的,那天飘到岸上的东西只有几块木料和一桶巴西猪肉,但那肉早被咸水浸 坏,且掺杂着泥沙,根本无法食用。 我这样每天除了觅食就上船干活,直到六月十五日。在此期间,我总是涨潮 时外出觅食,退潮时就上船干活。这么多天来,我弄到了不少木料和铁器。如果 我会造船,就可以造条小艇了。同时,我又先后搞到了好几块铅皮,大约有一百 来磅重。 六月十六日走到海边,看到一只大鳖。这是我上岛后第一次看到这种动物。 看来,也许我运气不佳,以前一直没有发现,其实这岛上大鳖不少。后来我发现, 要是我在岛的另一边居住,我每天肯定可以捉到好几百只,但同时因鳖满为患, 将受害不浅。 六月十七日我把那大鳖拿来煮了吃。在它的肚子里,我还挖出了六十只蛋。 当时,我感到鳖肉鲜美无比,是我平生尝到的最佳菜肴。因为自从我踏上这可怕 的荒岛,除了山羊和飞禽,还没有吃过别的动物的肉呢! 六月十八日整天下雨,没有出门。我感到这回的雨有点寒意,身子感到有点 发冷。我知道,在这个纬度上,这是不常有的事。 六月十九日病得很重,身子直发抖,好像天气太冷了。 六月二十日整夜不能入睡,头很痛,并发热。 六月二十一日全身不舒服。想到自己生病而无人照顾的惨状,不禁怕得要死。 自从在赫尔市出发遭遇风暴以来,我第一次祈祷上帝。至于为什么祈祷,祈祷些 什么,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思绪混乱极了。 六月二十二日身子稍稍舒服一点,但因为生病,还是害怕极了。 六月二十三日病又重了,冷得直发抖,接着是头痛欲裂。 六月二十四日病好多了。 六月二十五日发疟疾,很厉害。发作一次持续七小时,时冷时热,最后终于 出了点汗。 六月二十六日好了一点。因为没有东西吃,就带枪出门。身体十分虚弱,但 还是打到了一只母山羊。好不容易把山羊拖回家,非常吃力。烤了一点山羊肉吃。 很想煮些羊肉汤喝,可是没有锅子。 六月二十七日疟疾再次发作,且来势很凶。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不吃不喝。 口里干得要命,但身子太虚弱,连爬起来弄点水喝的力气都没有。再一次祈祷上 帝,但头昏昏沉沉的;等头昏过去后,我又不知道该怎样祈祷,只是躺在床上, 连声叫喊:"上帝,保佑我吧!上帝,可怜我吧!上帝,救救我吧!"这样连续喊 了两三小时,寒热渐退,我才昏昏睡去,直到半夜才醒来。醒来后,觉得身子爽 快了不少,但仍软弱无力,且口里渴得要命。可是家里没有水,只得躺下等第二 天早晨再说。于是,我又睡着了。这一次,我做了一个恶梦。 我梦见我坐在围墙外面的地上,就是地震后刮暴风雨时我坐的地方,看见一 个人从一大片乌云中从天而降,四周一片火光。他降落到地上,全身像火一样闪 闪发光,使我无法正眼看他。他面目狰狞可怖,非言语所能形容。当他两脚落到 地面上时,我仿佛觉得大地都震动了,就像地震发生时一样。更使我惊恐的是, 他全身似乎在燃烧,空中火光熠熠。 他一着地,就向我走来,手里拿着一根长矛样的武器,似乎要来杀我。当他 走到离我不远的高坡上时,便对我讲话了,那声音真可怕得难以形容。他对我说 的话,我只听懂了一句:"既然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能使你忏悔,现在就要你的 命。"说着,他就举起手中的矛来杀我。 任何人读到我这段记述时,都会感到,这个可怕的梦境,一定把我吓得灵魂 出窍,根本无法描绘当时的情景。虽然这仅仅是一个梦,但却十分恐怖。即使醒 来后,明知是一场梦,在脑海里留下的印象,也还可怕得难以言传。 天哪!我不信上帝。虽然小时候父亲一直谆谆教诲我,但八年来,我一直过 着水手的生活,染上了水手的种种恶习;我交往的人也都和我一样,邪恶缺德, 不信上帝。所以,我从父亲那儿受到的一点点良好的教育,也早就消磨殆尽了。 这么多年来,我不记得自己曾经敬仰过上帝,也没有反省过自己的行为。我生性 愚蠢,善恶不分。即使在一般水手中,我也算得上是个邪恶之徒:冷酷无情,轻 率鲁莽,危难中不知敬畏上帝,遇救时也不知道对上帝感恩。 从我前面的自述中,读者可以知道,至今我已遭遇了种种灾难,但我从未想 到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意旨,也从未想到这一切都是对我罪孽的惩罚,是对我背逆 父亲的行为,对我当前深重的罪行,以及对我邪恶生涯的惩罚。当我不顾一切, 冒险去非洲蛮荒的海岸,我从未想到这种冒险生涯会给我带来什么后果,也没有 祈祷上帝为我指引一条正路,保佑我脱离身边的危险,免遭野兽或野人的袭击。 我完全没有想到上帝,想到天意;我的行为完全像一个畜生,只受自然规律的支 配,或只听从常识的驱使,甚至连常识都谈不上。 当我在海上被葡萄牙船长救起来时,受到他优厚、公正和仁慈的待遇,但我 心里没有对上帝产生一点感激之情。后来我再度遭受船难,并差一点在这荒岛边 淹死,我也毫无忏悔之意,也没有把此当作对我的报应。我只是经常对自己说, 我是个"晦气鬼",生来要吃苦受罪。 确实,我一上岸,发现其他船员全都葬身大海,唯我一人死里逃生,着实惊 喜了一番;在狂喜中,我若能想到上帝,就会产生真诚的感恩之情。但我仅仅欣 喜一阵子而已,高兴过了也就算了。我对自己说,我庆幸自己能活下来,却没有 好好想一下,别人都死了,单单我一人幸免于难,岂不是上帝对我的特殊恩宠; 也没有深入思考一下,上天为什么对我如此慈悲。我像一般船员一样,沉船之后, 侥幸平安上岸,当然欣喜万分;然后就喝上几杯甜酒,把船难忘得一干二净。我 一生就过着这样的生活。 后来,经过了一番思考,对自己的状况有了清醒的认识,知道自己流落到这 个可怕的荒岛上,远离人烟,毫无获救的希望。尽管自己知道身陷绝境,但一旦 我发现还能活下去,不致饿死,我的一切苦恼也随之烟消云散了。我又开始过着 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心一意干各种活儿以维持自己的生存。我一点也没有想到, 我目前的不幸遭遇,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是上帝对我的报应。说实话,这种思想 很少进入我的头脑里。 前面我在日记中已经提到过,在大麦刚刚长出来时,我曾一度想到上帝,并 深受感动,因为我最初认为那是上帝显示的神迹。但后来发现这并非是上帝的神 迹,我感受的印象也就随之消失了。关于这一点,我前面已记过了。 地震该是大自然最可怕的景象了吧,而且,这往往使人想到冥冥中的那种神 力,这种神力往往又与上帝或天意联系在一起。可是,在最初的一阵恐惧过去之 后,关于神力和上帝的印象也马上随之消失。我既不觉得有什么上帝,也不认为 有所谓上帝的审判,也没有想到我目前可悲的处境是出于上帝的意旨,好像我一 直生活得十分优裕舒适似的。 可是现在,我生病了,死亡的悲惨境遇渐渐在我面前呈现。由于病痛,我精 神颓丧;由于发热,我体力衰竭。这时,我沉睡已久的良心开始苏醒,并开始责 备自己过去的生活。在此之前,我罪大恶极,冒犯了上帝,所以现在上帝来惩罚 我,给我以非同寻常的打击,用这种报应的手段来对待我。 我的反省,在我生病的第二天和第三天,把我压得透不过气来。由于发热, 也由于良心的谴责,从嘴里逼出了几句类似祈祷的话。然而,这种祈祷,有口无 心,既无良好的愿望,也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恐惧和痛苦的呼喊而已。这时,我 思想极度混乱,深感自己罪孽深重,而一想到自己将在如此悲惨的境况下死去, 更是恐怖万分。我心灵惶恐不安,不知道自己嘴里说了些什么话,只是不断地呼 喊着这样的话:"上帝啊,我多可怜啊!我生病了,没有人照顾我,我是必死无疑 了!我该怎么办啊?"于是,我眼泪夺眶而出,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我想起了父亲的忠告,也想到了他老人家的预言。 这些我在故事一开始就提到了。父亲说,我如果执意采取这种愚蠢的行动, 那么,上帝一定不会保佑我。当我将来呼援无门时,我会后悔自己没有听从他的 忠告。这时,我大声说,现在,父亲的话果然应验了:上帝已经惩罚了我,谁也 不能来救我,谁也不能来听我的呼救了。我拒绝了上天的好意,上天原本对我十 分慈悲,把我安排在一个优裕的生活环境中,让我幸福舒适地过日子。可是,我 自己却身在福中不知福,又不听父母的话来认识这种福份。我使父母为我的愚蠢 行为而痛心,而现在,我自己也为我的愚蠢行为所带来的后果而痛心。本来,父 母可以帮助我成家立业,过上舒适的生活;然而,我却拒绝了他们的帮助。现在, 我不得不在艰难困苦中挣扎,困难之大,连大自然本身都难以忍受。而且,我孤 独无援,没有人安慰我,也没有人照应我,也没有人忠告我。想到这里,我又大 喊大叫:“上帝啊,救救我吧!我已走投无路了啊!"多少年来,我第一次发出了 祈祷,如果这也可算是祈祷的话。现在,让我重新回到日记上来吧。 六月二十八日睡了一夜,精神好多了,寒热也完全退了,我就起床了。尽管 恶梦之后,心有余悸,但我考虑到疟疾明天可能会再次发作,还不如趁此准备些 东西,在我发病时可吃喝。我先把一个大方瓶装满了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为 了减少水的寒性,又倒了四分之一公升的甘蔗酒在里面,把酒和水掺合起来。然 后,又取了一块羊肉,放在火上烤熟,但却吃不了多少。我又四处走动了一下, 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想到我当前可悲的处境,又担心明天要发病,心里非常苦闷,非常沉重。晚 上,我在火灰里烤了三个鳖蛋,剥开蛋壳吃了,算是晚饭。就我记忆所及,我一 生中第一次在吃饭时做祷告,祈求上帝的赐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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