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本章字数:28994) |
?第二章14 多里安医生 第二天是星期六。弗恩站在厨房水池旁边,把妈妈洗干净的早餐盘子擦干。阿拉布尔太太默默地干活。她希望弗恩出去和别的孩子玩,而不要上朱克曼家的谷仓,坐在那里一个劲儿地看着那些动物。 “我听到过那么多人讲故事,夏洛是讲得最棒的。”弗恩一面用抹布擦碗一面说。 “弗恩,”她妈妈严厉地说,“你再也不可以胡编乱造了。你知道蜘蛛不会讲故事。蜘蛛根本不会说话。” “可夏洛会,”弗恩回答说,“它说话不很响,可它会说话。” “它讲什么故事啦?”阿拉布尔太太问她。 “哦,”弗恩说起来,“它告诉我们,它的一个堂姐用它的网捉住了一条鱼,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动人吗?” “弗恩,亲爱的,鱼怎么会落到蜘蛛网里呢?”阿拉布尔太太说,“你知道的,这种事不可能发生。这是你编出来的。” “噢,这件事的确发生了,”弗恩回答说,“夏洛从来不说谎。它这个堂姐结了一张网,横过一条小溪。有一天它在网上,一条小鱼跳上半空,缠到网里了。小鱼的一个鱼鳍给缠住了,妈妈,可它的尾巴拼命拍打,在阳光中闪闪发亮。你看不出来吗,那蜘蛛网在鱼的重压下岌岌可危地晃来晃去?夏洛的堂姐一个劲儿地滑进滑出,头被那拼命挣扎的鱼狠狠地拍打,可它跳进跳出,一个左手……” “弗恩!”妈妈厉声叫住她,“住口!别胡编这些鬼话了!” “我没胡编,”弗恩说,“我只是告诉你一件真事。” “那最后怎么样呢?”她妈妈问道,她的好奇心开始占上风。 “最后夏洛的堂姐赢了。它把鱼裹了起来,然后等它好了,想池了,就把鱼吃掉了。蜘蛛也得吃东西啊,就跟我们人一样。” “是的,我想它们是得吃东西,”阿拉布尔太太含糊地说了一声。 “夏洛还有一个堂姐是飞天蜘蛛,就是乘气球飞天的蜘蛛。它倒过头来竖蜻蜓站着,吐出许多许多丝,给风带到天上去了。妈妈,你不想那样做吗?” “是的,想到这样的事,我也会想那样做,”阿拉布尔太太回答说,“不过,弗恩,小宝贝,我希望你今天在外面玩,不要上霍默舅舅的谷仓去了。在外面找两个小伙伴,做点有意义的事吧。你在谷仓那里花的时间太多了——老这样孤孤单单的,这对你不好。” “孤孤单单?”弗恩说,“孤孤单单,我最好的朋友都在仓底。那地方可热闹了,一点也不孤单。” 弗恩转眼就不见了,一路上朱克曼家去。她妈妈在起居室做清洁。她一面打扫一面还在想着弗恩。一个小姑娘家的,对动物这么着迷,似乎不正常。最后阿拉布尔太太拿定主意去看多里安医生,要向他请教请教。她坐上汽车,开到村子里他的诊所。 多里安医生有把大胡子。他看到阿拉布尔太太时很高兴,端了一把舒适的椅子请她坐下。 “是弗恩的事,”阿拉布尔太太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弗恩把太多的时间花在朱克曼家的谷仓了。这似乎不正常。她总是坐在仓底靠近猪圈的角落里的一把挤牛奶的凳子上,看那些动物,看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她就这样坐在那里。” 多里安医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多么入迷啊!”他说,“那里一定是个真正安静的好地方。霍默有好些羊,对吗?” “对,”阿拉布尔太太说,“不过一切是从我们让弗恩用奶瓶喂小猪开始的。她给小猪取了个名字叫威尔伯。霍默把这头小猪买去了,自从小猪离开我们家,弗恩就一直上她舅舅家去待在它身边。 “关于那只小猪,我听到了好些新闻,”多里安医生一下子睁开眼睛说,“他们说这小猪了不起。” “你也听说蜘蛛网上出现的字了?”阿拉布尔太太紧张地问道。 “对,”医生回答说。 “那么,你明白了?”阿拉布尔太太问道。 “明白什么?” “明白蜘蛛网上怎么会有字。” “噢,不,”多里安医生说,“我不明白。可说到这件事,我首先就不明白,蜘蛛是怎么学会结网的。那些字的出现,大家说是奇迹。不过没有人指出,蜘蛛网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蜘蛛网有什么奇迹呢?”阿拉布尔太太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说蜘蛛网是个奇迹——就是一张蜘蛛网罢了。” “你试过结网吗?”多里安医生问道。 阿拉布尔太太在她的椅子上不自在地动着身子。“没有,”她回答说,“不够我会编织小餐巾,也会编织短袜子。” “不错,”医生说,“不过你是有人教的,对吗?” “是我妈妈教的。” “那么蜘蛛是谁教的呢?蜘蛛很小就会结网,没有任何人教。你不觉得这是个奇迹吗? ” “我想是的,”阿拉布尔太太说,“可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看待过这件事。只是我还是不明白,那些字怎么会出现在蜘蛛网上。这件事我不明白,我不喜欢自己不明白的事。” “我们没有人喜欢,”多里安医生叹气说,“我是一个医生,人们以为医生什么都明白,可我不是什么都明白,我不也不打算为这件事苦恼。” 阿拉布尔太太坐立不安。“弗恩说那些动物互相交谈。多里安医生,你相信动物会说话吗?” “我从来没听说过动物会说话,”多里安医生说,“不过这不证明什么。很可能有只动物曾经私底下对我说过话,可我没听到,只因为我没在意。孩子们比大人更在意。如果弗恩说朱克曼家谷仓的动物说话,我很乐意相信她的话。也许如果人少说话,动物就会多说些。人是喋喋不休在说话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很好,我对弗恩觉得放心些了,”阿拉布尔太太说,“你不觉得我该为她担心吗?” “她看上去好不好?” “哦,很好。” “胃口也好?” “哦,是的,她老觉得肚子饿。” “夜里睡得好吗?” “噢,很好。” “那你就不用担心,”医生说。 “你认为她除了猪、羊、鹅、蜘蛛,还会想些什么东西吗?” “弗恩多大了?” “八岁。” “那么,”多里安医生说,“我想她会一直爱动物。不过我不相信她一辈子待在霍默·朱克曼的谷仓底。男孩呢——她认识什么男孩子吗?” “她认识亨利·富西。”阿拉布尔太太一下子欢快地说。 多里安医生闭上眼睛沉思。“亨利·富西,”他喃喃地说,“嗯嗯嗯。好极了。好,我认为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如果弗恩高兴,你就让她和她谷仓里的那些朋友打交道吧。我可以不假思索地说,蜘蛛和猪完全与亨利·富西一样有趣。不过我说在前面,有一天连亨利也会偶然说出些吸引弗恩注意的话来。真叫人惊奇,孩子们一年一年变样。艾弗里怎么样?”他睁大眼睛问。 “噢,艾弗里,”阿拉布尔太太格格笑,“艾弗里一直很好。当然,他碰上过毒漆,被黄蜂和蜜蜂蛰过,把青蛙和蛇带回来。而且手碰到什么打破什么。不过他很好。” “那就好!”医生说。 阿拉布尔太太跟多里安医生告别,非常感谢他的指点。她完全放心了。 第二章15 蟋蟀 蟋蟀在草丛里唱歌。它们唱夏季收场之歌,一支忧伤单调的歌。“夏天完了,结束了,”它们唱,“完了,结束了,完了,结束了。夏天在死亡,在死亡。” 蟋蟀觉得这是它们的责任,警告大家夏日不能持久。就算是在一年中最美丽的日子——在夏天进入秋天的日子——蟋蟀还是向大家传布哀伤和变化的消息。 人人都听到了蟋蟀的歌。阿拉布尔家的艾弗里和弗恩走在泥路上时听到它,知道快要开学了;那些小鹅听到它,知道它们再也不是鹅宝宝;夏洛听到它,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在厨房干活的阿拉布尔太太听到它,心中也不由得一阵伤感。“又是一个夏天过去了,”她叹气说;在给威尔伯做板条箱的勒维听到它,知道该挖土豆了。 “夏天完了,结束了,”蟋蟀反复唱,“到冷天还有多少夜啊?”蟋蟀唱道,“再见了,夏天,再见了,再见了!” 羊听到蟋蟀的歌声,觉得浑身不自在,在牧场板墙上撞出洞来,走到大路那边的田野上去。公鹅发现了这个洞,带领它一家大小钻出去,到果园吃落在地上的苹果;沼泽地上一棵小槭树听到蟋蟀的歌声,急得叶子红了。 威尔伯如今在农场里是吸引力的中心,关注的焦点。定时吃好东西显示出了效果:威尔伯成了一只人见人爱的猪。每天来到它的猪栏边,站在那里欣赏它的超过一百人。夏洛已经在网上织出了光彩照人四个大字,威尔伯站在金色的阳光里,真是光彩照人。自从蜘蛛开始扶助它,它尽力活得跟它的名声相衬。夏洛的网说它是王牌猪,威尔伯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是只王牌猪;夏洛的网说它了不起,威尔伯尽力让自己看上去了不起;现在网上说它光彩照人,它尽力让自己光彩照人。 让自己看上去光彩照人很不容易,可威尔伯决心来一下。它微微转动它的头,眨动它的长睫毛。然后它深呼吸。等到观众看厌了,它又跳高来个转半身后空翻。观众看到这一招,全不由得哇哇欢呼起来。“一只猪怎么能做出这样的动物啊?”朱克曼心里太高兴了,问道,“那猪真是光彩找人。” 威尔伯在谷仓的有些朋友担心所有这些捧场会冲昏它的头脑,害得它骄傲自大。可没这回事。威尔伯始终十分谦虚,名气并没有害了它。它还是对未来有点担心,因为它很难相信,小小一只蜘蛛就能挽救它的性命。有时候它夜里会做噩梦。它梦见人们拿着刀枪来捉它。但这只是梦。白天威尔伯通常觉得快活和放心。没有哪只猪能比它有更忠实的朋友了,它感觉到友谊是天底下最使人称心的东西。甚至蟋蟀唱歌也没有让威尔伯太难过。它知道县里举办集市的时间快到了,它在等着上那儿去。只要它能在集市上出人头地,也许会赢得点奖金,它相信这样一来,朱克曼先生就会让它活下去。 夏洛也有它自己担心的事,不过它闭口不言。一天早晨,威尔伯问它集市的事。 “你和我一起去,对吗,夏洛?“它说。 “这个嘛,我不知道,”夏洛回答说,“对我来说,集市来得不是时候。这时候,我不便离开家,哪怕只去几天。” “为什么呢?”威尔伯问它。 “噢,我就是觉得不想离开我这张网。这里事情太多了。” “请和我一起去吧!”威尔伯问它,“我需要你,夏洛。不和你一起上集市去,我要受不了的。你就是得去。” “不,”夏洛说,“我想我最好留在家里,看能不能找到点活儿干。” “什么活儿呢?”威尔伯问道。 “产卵。是我该做一个卵袋,在里面装满卵的时候了。” “我不知道你会产卵。”威尔伯惊讶地说。 “噢,当然,”蜘蛛说,“我是多才多艺的。” “‘多才多艺’是什么意思——是满是卵吗?”威尔伯问道。 “当然不是,”夏洛说,“‘多才多艺’这意思是我能很容易地从一样东西变成另一样东西,表示我不用把我的活动局限在结网、捕捉昆虫什么的。”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到集市,在那里产你的卵呢?”威尔伯恳求着它,“那会非常好玩的。” 夏洛拉拉它的网,忧郁地看着它晃动。“我怕不行,”它说,“你不知道产卵最要紧的是什么,威尔伯。我不能让我的家庭责任迁就集市的安排。我要产卵就得产卵,不管集市不集市的。不过我不要你为这件事担心——担心你就会瘦下来。我们就这么讲定了:我有可能上集市去我就去。” “噢,好!”威尔伯说,“我知道,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是不会丢下我的。” 那一整天威尔伯待在里面,在麦草上过得舒舒服服。夏洛也休息下来,吃了一只蚱蜢。它知道再不能给威尔伯帮什么忙了。几天之内它就得丢夏一切事情,做那个美丽的小袋来装它的卵。 第二章16 上集市去 上县里集市去的前夜,大家都早早休息了。弗恩和艾弗里八点钟就上床。艾弗里做了个梦,梦到费里斯转轮一下子停了,他正坐在转轮最顶上的一个厢子里。弗恩也做了梦,梦到自己在高空的秋千上作呕。 勒维八点半上床。他梦到自己向一只布猫投球,赢来一条货真价实的纳瓦霍毯子。朱克曼先生和太太九点上床。朱克曼太太梦到深冻冰箱。朱克曼先生梦到威尔伯。他梦到威尔伯已经长到一百一十六尺长、九十二英尺高,赢得了集市上所有的奖项,身上批着深蓝色绸带,连尾巴尖都结着一条蓝绸带。 在下面谷仓底,动物也睡得很早,只除了夏洛。第二天就是赶集市的日子。所有动物都打算早起,欢送威尔伯去碰它的大运气。 第二天早晨,大家天一亮就起来。这一天很热。在那头的阿拉布尔太太家,弗恩费力地提着一桶热水到她的房间洗了个澡,用海绵擦了身。然后她穿上自己最漂亮的连衣裙,因为她知道在集市里会看到男孩子。阿拉布尔太太把艾弗里的后颈擦干净,弄湿他的头发,把头发分开,狠狠地刷,直到头发平贴在头顶上为止——头发基本上服帖,只有六根左右还是翘起来。艾弗里穿上干净底衫、干净牛仔裤、干净衬衫。阿拉布尔先生穿好了衣服,吃过早饭,然后出来擦他的卡车。他已经答应用车送大家去集市,包括威尔伯。 这边,勒维已经早早在威尔伯的板条箱里铺上干净麦草,拿进猪圈。板条箱漆成绿色,上面写着金色大字: 朱克曼的名猪 夏洛从它的网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切。威尔伯慢慢地吃着它的早饭。它要尽量不让食物粘在耳朵上,好让自己看起来光彩照人。 在厨房里,朱克曼太太突然宣布一件事。 “霍默,”她对她的丈夫说,“我要去给那猪洗个脱脂牛奶澡。” “什么澡?”朱克曼先生问道。 “脱脂牛奶澡。当年我***猪脏了,她总是用脱脂牛奶给它洗澡——我这才想起来。” “可威尔伯不脏,”朱克曼先生自豪地说。 “它耳朵后面脏,”朱克曼太太说,“每次勒维给它倒泔脚时,泔脚都从它耳朵那儿落下去。泔脚水干了就结块。它侧身躺在肥料上的那一边也有肥料的污迹。” “可它如今躺在干净的麦草上,”朱克曼先生纠正她的话。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它脏了,该洗个澡。” 朱克曼先生无力地坐下,吃他的炸面圈。他的太太到板棚去了,回来时穿着橡胶靴子和旧雨衣,拎了一桶脱脂牛奶,拿着一根搅拌用的小木桨。 “伊迪丝,你疯了。”朱克曼先生嘀咕说。 可太太没理他。他们一起来到猪圈。朱克曼太太一点不浪费时间。她爬进猪圈来到威尔伯那里,马上就动手。她把木桨放进牛奶里浸湿,擦威尔伯的全身。那些鹅围上来看热闹,大羊小羊也是。连坦普尔顿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威尔伯洗牛奶澡。夏洛太感兴趣了,用一条丝挂下来好看得清楚些。威尔伯闭上眼睛,站着不动。它感觉到牛奶流下它的身体。它张开嘴,一些牛奶流到嘴里。味道太好了。它觉得光彩照人,觉得快活。等到朱克曼太太洗完,把它擦干,它真是一只你见也没见过的最干净最漂亮的猪。它全身雪白,耳朵和鼻子粉红,毛像丝一样光滑。 朱克曼夫妇回去换上最好的衣服。勒维刮干净胡子,穿上他的格子衬衫,打上紫色领带。牲口留在谷仓里。 七只小鹅围着它们的妈妈。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带我们上集市去!”一只小鹅求它。接着七只小鹅全吵着要去。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它们吵得昏天黑地。 “孩子们!”母鹅厉声说,“我们不去,安安静静——安安静静——安安静静留在家里。只有威尔伯——威尔伯——威尔伯上集市去。” 就在这时候,夏洛插话了。 “我也去,”它轻轻地说,“我拿定主意了,要和威尔伯一起去。它也许需要我。我们说不准在集市会发生什么事。得有个会写字的和它一起去。我想坦普尔顿最好也去——我可能要个帮手跑来跑去做点事。 “我不去,我就留在这里,”老鼠咕哝说,“我对集市一点兴趣也没有。”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去过,”老羊说,“集市是老鼠的乐园。集市里人人扔食物。老鼠夜里可以出来大吃特吃。在马棚里,你会找到马洒落的燕麦;在场面上践踏过的草丛中,你会找到扔下的旧饭盒,里面有吃剩的花生酱三明治、煮鸡蛋、饼干屑、炸面圈屑、干酪屑;在游艺场的硬泥地上,等到闪亮的灯关了,人们回家睡觉去了,你会找到真正的宝贝:累坏的孩子们扔下的爆米花、一滴滴奶油冰淇淋、冰糖苹果,还有棉花糖、盐水杏仁、冰棍、咬剩的冰淇淋蛋卷筒、棒棒糖棍。到处都是老鼠的好东西——在帐篷里,在货亭里,在干草阁楼上——这还用说,集市上留下了足够的让人恶心的食物,够大队老鼠吃个痛快。” 坦普尔顿听了,眼睛一下子发亮了。 “这是真的吗?”它问道,“你说的这些吊胃口的故事奇谈是真的吗?我喜欢高档生活,你说的东西引得我直流口水。” “这是真的,”老羊说,“上集市去吧,坦普尔顿。你会发现集市的东西好得你连做最疯狂的乱梦时也梦不到。桶子沾着酸麦芽糖浆,罐头装着剩下的金枪鱼,还有些油腻的纸袋装着臭了的……” “够了够了!”坦普尔顿叫道,“不要再说下去了。我要到那里去。” “很好,”夏洛对老羊眨眨眼睛说,“现在——时间不等人。威尔伯很快就要装箱出发。坦普尔顿和我必须这就进板条箱里躲起来。” 老鼠一分钟也不耽搁。它爬到板条箱那里,从板条间钻了进去,用麦草把身体盖住不让人看见。 “好,”夏洛说,“我接着来。”它吐出一根长丝,飞过去,轻轻落到地上。然后它爬上箱子,躲到顶板上的一个节孔里。 老羊点点头。“一箱多妙的货物啊!”它说,“那个横幅应该写成:‘朱克曼的名猪加两名偷乘者。’” “小心,人们来了——来了——来了!”公鹅叫道。 阿拉布尔先生握住大卡车的方向盘,慢慢地倒车,朝谷仓院子开来。勒维和朱克曼先生走在车旁边。弗恩和艾弗里站在车厢里,靠着侧板。 “听我说,”老羊悄悄对威尔伯说,“当他们打开板条箱让你进去的时候,你要挣扎!不要乖乖地去。猪给装上车时总是要反抗的。” “我一挣扎身子就会弄脏的。”威尔伯说。 “别管这个——你照我说的做!要挣扎!如果你毫无反抗,乖乖地进板条箱,朱克曼先生会以为你中邪了。他会不敢上集市去的。” 坦普尔顿从麦草里探出头来。“该挣扎你就得挣扎,”它说,“不过请好心记住,我躺在木箱下面这里,我不想给踩着或者给踢脸,或者给压了,或者给撞了,或者给踏扁,或者给顶了,或者给挤伤,或者给弄破皮,或者给吓了,或者给蹬了。就是请动作小心些,光彩照人先生,拜托拜托!” “别响了,坦普尔顿,”老羊说,“把你的脑袋缩进去——他们来了。做出光彩照人的样子,威尔伯!躺低,夏洛!欢呼捧场,你们这些鹅!” 卡车慢慢地倒过来,开到猪圈旁边停下。阿拉布尔先生关掉发动机,下车绕到后面,放下尾板。那些鹅发出欢呼声。阿拉布尔太太下了车。弗恩和艾弗里跳到地上。朱克曼太太从家里走过来。人人排在围栏边,等待着欣赏威尔伯和那漂亮的绿板条箱的时刻到来。没有人知道板条箱里已经装着一只老鼠和一只蜘蛛。 “它是王牌猪!”阿拉布尔太太说。 “它了不起。”勒维说。 “它光彩照人。”弗恩说着,想起它出生的那一天。 “真好,”朱克曼太太说,“它到底干干净净、光光亮亮了。脱脂牛奶的确有效。” 阿拉布尔先生仔细看威尔伯。“不错,它真是只了不起的王牌猪,”他说,“真难相信,它是一窝猪里的落脚猪。到杀这猪的时候,你就有特别好的火腿和熏咸肉了,霍默。” 威尔伯一听这话,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了。“我想我要昏倒了,”它悄悄地对站在旁边看着的老羊说。 “跪下来!”老羊悄悄地回答它说,“让血冲到你的头上!” 威尔伯跪下来,所有的光彩全没了。它的眼睛闭上。 “瞧!”弗恩尖叫,“它在昏过去!” “嘿,看我!”艾弗里大叫一声,趴下来爬进板条箱。“我是猪,我是猪!” 艾弗里的脚碰到了麦草下面的坦普尔顿。“真是乱七八糟,”老鼠心里说,“男孩子都是神经病!我干吗自投罗网进来受这份罪呢?” 那些鹅看到艾弗里在板条箱里,尽情地欢呼起来。 “艾弗里,你马上从板条箱里出来!”他妈妈命令他说,“你以为你是什么?” “我是猪!”艾弗里大叫,把大把大把的麦草撒向空中。“呼噜,呼噜,呼噜!” “卡车滑走了,爸爸。”弗恩说。 没人驾驶的卡车开始朝山下滑去。阿拉布尔先生连忙冲上驾驶座,紧急刹车。卡车停下了。那些鹅又欢呼起来。夏洛蹲在节孔里,让身子缩到最小,因此艾弗里没看见它。 “马上出来!”阿拉布尔太太大叫。艾弗里趴下身子爬出板条箱,对威尔伯做怪脸。威尔伯昏过去了。 “猪昏倒了,”朱克曼太太说,“快用水浇它!” “用牛奶!”艾弗里出主意说。 那些鹅又欢呼起来。 勒维跑去拿水。弗恩爬进猪圈,跪在威尔伯身边。 “是中暑了,”朱克曼先生说,“对它来说,天太热了。” “它也许死了。”艾弗里说。 “你马上从猪圈出来!”阿拉布尔太太叫道。艾弗里听从妈妈的话,爬到卡车车厢里,好看得清楚些。勒维把冷水拿来了,泼在威尔伯身上。 “泼一点到我身上!”艾弗里大叫,“我也是猪。” “噢,别响!”弗恩大叫,“别响!”她已经热泪盈眶了。 威尔伯感受到身上的冷水,醒了过来。在那些鹅的欢声声中,它慢慢地站起身子。 “它起来了!”阿拉布尔先生说,“我想它没事。” “我饿了,”艾弗里说,“我要个冰糖苹果。” “威尔伯现在好了,”弗恩说,“我们可以动身了。我要去坐费里斯转轮!” 朱克曼先生、阿拉布尔先生和勒维把猪抱起来,头朝前推进板条箱。威尔伯开始挣扎。人们越是用力推,它越是向后撑。艾弗里跳下车帮大人推。威尔伯又踢又扭又呼噜叫。“这猪没事,”朱克曼先生用膝盖顶威尔伯的屁股,兴高采烈地说,“现在大家一起上,伙伴们!推!” 最后一推,他们总算把威尔伯推进了板条箱。那些鹅又欢呼起来。勒维在箱头上钉上几块板条,威尔伯出不来了。然后他们用足力气,把板条箱抬起来,装上卡车。他们不知道麦草下面还有一只老鼠,节孔里有一只灰色大蜘蛛。他们只看到了猪。 “大家上车!”阿拉布尔先生叫道。他开动汽车。太太们上了驾驶座坐到他旁边。朱克曼先生、勒维、弗恩和艾弗里坐到后面,靠着侧板。卡车开始前进。那些鹅发出欢呼。两个孩子也欢呼着回应它们。大伙儿就这样上集市去。 第二章17 “叔叔” 车子开进集市场地时,他们听到音乐声,看到费里斯转轮在空中旋转。他们闻到被洒水车洒湿了的跑道的灰尘气味,闻到煎牛肉饼的香味,看到气球飘在空中。他们听到羊在羊栏里咩咩叫。扩音器里有人大声说:“请注意!那辆庞蒂亚克的车主,牌照号码H—2439,请把你的汽车开走,不要停在烟火棚前面!” “可以给我点钱吗?”弗恩问道。 “也给我一点吗?”艾弗里问道。 “我要去转轮盘赢一个洋娃娃,它一定停在我押的号码上面,”弗恩说。 “我要去开喷气式飞机,让它撞另外一架。” “可以给我买个气球吗?”弗恩问道。 “可以给我买奶油冰淇淋、干酪三明治、悬钩子汽水吗?”艾弗里问道。 “你们孩子别吵,先等我们把猪搬下车。”阿拉布尔太太说。 “还是让我们先把孩子们打发走吧,”阿拉布尔先生建议,“集市每年只来一次。”阿拉布尔先生说着给了弗恩两个25分的硬币和两个10分的硬币,又给了艾弗里五个10分的硬币和四个5分的硬币。“现在快去吧!”他说,“不过记住,这钱要用一整天。别几分钟不到就把它们花光了。中午回到卡车这里来,我们一起吃中饭。别乱吃一通肚子疼。” “要是去荡高空秋千,”阿拉布尔太太说,“可要抓紧了!你们要抓得十分紧。我的话听见去没有?” “别走丢了!”朱克曼太太说。 “别弄脏了!” “别热坏了!”他们的妈妈说。 “提防扒手!”他们的爸爸叮嘱说。 “马来了不要过跑道!”朱克曼太太在后面叫。 两个孩子手拉手,朝着旋转木马,朝着美妙的音乐,朝着惊人的冒险,朝着奇妙的兴奋地,蹦蹦跳跳地跑去,跑进那神奇的游艺场。那里没有爸爸妈妈保护他们,指点他们,他们可以快快活活、自由自在,爱怎么干就怎么干。阿拉布尔太太静静地看着他们走开。接着她叹了口气。接着她擤擤鼻子。 “你真认为这样做好吗?”她问道。 “得了,他们总要长大的,”阿拉布尔现在说,“我想集市是个很好的起点。” 当威尔伯给搬下车,从板条箱里出来,放进它的新猪圈时,一群又一群人围上来看。他们看着那几个大字:朱克曼的名猪。威尔伯回看他们,尽力显出特别棒的样子。它很喜欢它的新家。圈里长着青草,有棚顶挡开太阳。 夏洛看到它的机会来了,从板条箱里爬出来,爬上棚顶下面的一根柱子上。没有人注意到它。 坦普尔顿不想在大白天出来,它静静地待在箱底的麦草下面。朱克曼先生在威尔伯的食槽里倒进一些脱脂牛奶,叉了些干净麦草放进它的猪圈里,然后和朱克曼太太以及阿拉布尔夫妇一起走开,去牛棚看纯种母牛,去看各种东西。朱克曼先生特别想看拖拉机。朱克曼太太想看深冻冰箱。勒维自个儿走开,希望碰到个朋友,到游艺场去玩玩。 人们一走,夏洛就对威尔伯说: “我在上面看到的东西是你在下面看不到的。”它说。 “你看到什么了?”威尔伯问道。 “隔壁猪圈有只猪,很大很大。我怕它比你大多了。” “也许它的岁数比我大,活得比我长。”威尔伯说。它的眼里流出了泪水。 “让我吊下去好好近看看它。”夏洛说。于是它顺着横梁爬到隔壁猪圈上面。它吐出一根长丝,一直落到那大猪的鼻子前面。 “能请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夏洛彬彬有礼地问道。 那猪看着它。“我没有名字,”它响亮地大声说。“那就叫我‘叔叔’吧。” “很好,‘叔叔’,”夏洛回答说,“你是哪一天出生的?你是春猪吗?” “我当然是春猪,”“叔叔”回答说,“你以为我是什么,一只春鸡吗?哈,哈——这笑话不错吧,对吗,小妹妹?” “相当滑稽,”夏洛说,“不过我听到过更滑稽的。很高兴碰到你,现在我得走了。” 夏洛慢慢地爬上去,回到威尔伯的猪圈。 “它说它是只春猪,”夏洛禀报说,“也许是的。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它太不讨人喜欢了。它太放肆,太吵闹,还叽叽呱呱地说些蹩脚的笑话。还有,它一点没你干净,也不及你讨人喜欢。我和它就谈了两句,已经觉得很不喜欢它。不过由于它个子大,有分量,赢这只猪可不容易,威尔伯。可是有我相助,这件事做得到。” “你什么时候开始结网?”威尔伯问道。 “要是不太累,今天下午,”夏洛说,“这几天最小的事也会把我累坏。我似乎没有以前那种精力了。我想是岁数的关系。” 威尔伯看着它的朋友。夏洛看上去肿胀得厉害,像是很累的样子。 “听你说觉得不舒服,我特别难过,夏洛,”它说,“也许你结出网来,捉上两只苍蝇会感到好些。” “也许吧,”夏洛有气无力地说,“不过我感觉漫长的一天好象到了尽头。”它倒过来挂在天花板上,开始打盹,留下威尔伯十分担心。 整个上午人们走过威尔伯的猪圈。几十几百个陌生人停下来看它,赞美它一身丝一样细柔的白毛,它卷曲的尾巴,它善良的表情和光彩照人。接下来他们到隔壁猪圈去看躺在那里的更大的猪。威尔伯听到有几个人称赞“叔叔”的大个子。它没法不听到这些评语,没法不担心。“现在,加上夏洛感觉不舒服……”它想,“噢,天啊!” 整个上午坦普尔顿在麦草底下静静地安睡。天气越来越热,热坏了。下午朱克曼夫妇和阿拉布尔夫妇回到猪圈来。过了几分钟,弗恩和艾弗里也露脸了。弗恩抱着一只玩具猴子,吃着爆米花胶糖。艾弗里把一个气球拴在他的一只耳朵上,啃着冰糖苹果。孩子们又热又脏。 “真是热啊!”朱克曼太太说。 “热死了!”阿拉布尔太太说,拿着一张深冻冰箱的广告拼命扇风。 他们一个个爬上卡车,打开饭盒。太阳无处不晒。似乎没有人觉得肚子饿。 “评判员什么时候评定威尔伯呢?”朱克曼太太问道。 “至少要到明天。”朱克曼先生说。 勒维回来了,拿着赢来的一条印弟安毯子。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艾弗里说,“一条毯子。” “当然需要。”勒维说。他把毯子搭在卡车两边的侧板上,就像一个小帐篷。孩子们坐在毯子下的阴影里,觉得好多了。 吃过中饭,他们伸展手脚,睡着了。 第二章18 凉爽的晚上 在暮色笼罩了集市场地、傍晚的凉爽下来以后,坦普尔顿从板条箱里爬出来朝四下里看。威尔伯在麦草上睡着了,夏洛在结网。坦普尔顿那个尖鼻子闻到了空气中的许多美味。老鼠这时又饥又渴。它决定去探察一番。也没对谁说一声,它就走了。 “给我带个字眼回来!”夏洛在它后面叫道,“我今天夜里最后一次织字。” 老鼠管自咕噜了一声,就钻到阴影里不见了。它不喜欢让人当听差似地差来差去。 热了一天,傍晚到来正合心意,大家松了口气。费里斯转论这时候灯火辉煌。它在空中转啊转,好象比白天高了一倍。游艺场里到处都是灯,可以听到吃角子老虎机的嘎啦声、旋转木马的音乐声、摇彩摊的喊号码声。 两个孩子睡了一觉,觉得精神了。弗恩碰到她的朋友亨利·富西,他请她一道去坐费里斯转轮。他甚至请客,这样弗恩就一分钱也没花。阿拉布尔太太碰巧抬头看星空,一眼看到女儿和亨利·富西坐在一起,朝空中越升越高,她看到弗恩非常开心,不禁摇头。“天啊,天啊!”她说,“亨利·富西。想想看吧!” 坦普尔顿悄悄地躲着人们。在牛棚后面的高草丛里,它找到一张折叠的报纸。报纸里是什么人中饭吃剩的东西:一块辣味火腿三明治、一片瑞士干酪、一点煮鸡蛋、一个虫蛀过的苹果的芯子。老鼠钻进去把它们吃光了。接着它从报纸上啃下一个字眼,卷起来,动身回到威尔伯的猪圈去。 当坦普尔顿叼着报纸纸片回来时,夏洛的网差不多织好了,只在网当中留下一个大空当。这时间猪圈四周没有人,只有老鼠、蜘蛛和猪三个。 “你希望你带回来一个好字眼,”夏洛说,“这是我写的最后的字眼了。” “给你。”坦普尔顿把卷起来的纸片打开。 “上面写的是什么啊?”夏洛问道,“你得读给我听。” “写的是‘谦卑’。”老鼠说。 “谦卑?”夏洛说,“‘谦’是‘不自高自大’,‘卑’又有‘低下’的意思。这全合乎威尔伯。它不自高自大,它也总是在地面上,位置低下。” “好,我希望你满意了,”老鼠回答说,“我可不想把我的时间都花在跑来跑去拿东西上面。我到这集市来是要享受享受,而不是当听差把纸送来送去。” “你已经帮了大忙,”夏洛说,“你想多看看集市,那你去吧。” 老鼠龇着牙齿笑。“我要来个欢乐今宵,”老鼠说,“老羊说得对——这集市是老鼠的乐园。多好吃的食物啊!多好喝的饮料啊!到处是躲藏的好地方,找到东西的好地方。再见,我谦卑的威尔伯!祝你好运,夏洛,你这老滑头!这将是一只老鼠终身难忘的一夜。” 它钻进阴影中不见了。 夏洛回过来干它的活。现在漆黑一片了。远处开始放烟火——天上满是火箭式大烟火、散开的火球。等阿拉布尔和朱克曼两家人和勒维从大看台回来,夏洛已经织完它的网,谦卑两个大字整整齐齐地织在网中间。在黑暗中没有人看到它们。每个人都又累又快活。 弗恩和艾弗里爬上卡车躺下来。他们把印弟安毯子拉到身上。勒维给了威尔伯一叉新鲜麦草。阿拉布尔先生拍拍它。“我们要回家了,”他对猪说,“明天见。” 大人慢慢地上车,威尔伯听到汽车发动、低速开走的声音。要不是有夏洛和它在一起,它真要感到孤单,要想家了。只要有夏洛在身边,它从不感到孤单。在远处,它还能听到旋转木马的音乐声。 当它要睡觉的时候,它跟夏洛说话了。 “再把那支歌唱一遍给我听吧,关于肥料和黑暗什么的。”它恳求夏洛说。 “今天不唱了,”夏洛低声说,“我太累了。”它的声音听上去不像是从它的网那边传来的。 “你在哪里啊?”威尔伯问道,“我看不见你。你在你的网上吗?” “我在后面这儿,”夏洛回答说,“在后面墙角上头。” “你为什么不在网上?”威尔伯问道,“你几乎是从来不离开你那张网的。” “今天晚上我离开了。” 威尔伯闭上眼睛。“夏洛,”过了一小会儿它又说,“你真认为朱克曼先生会让我活下去,天气冷了以后不杀我吗?你真这样想吗?” “当然,”夏洛说,“你是一只大名鼎鼎的猪,你是一只好猪。明天你可能得奖。全世界都会知道你。朱克曼先生会因为有你这样一只猪而自豪得意。你不用怕,威尔伯——什么都不用担心。你也许会永远活下去——谁知道呢?而现在,你睡觉吧。” 有一会儿寂静无声。接下来又是威尔伯的说话声。 “你在那上面干什么啊,夏洛?” “哦,我在做一样东西,”它说,“跟平常一样在做东西。” “这东西是为我做的吗?”威尔伯问道。 “不,”夏洛说,“这东西是为我自己做的。为了变化。” “谢谢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啊?”威尔伯求它说。 “明天早晨我再告诉你,”它说,“只等天空出现第一道光线,麻雀活动,牛震动它们的链子;只等公鸡啼叫,星星隐退;只等公路响起最早的汽车声音,你抬头朝上面这里看,我会让你看到一样东西。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杰作。” 它话没说完,威尔伯已经睡着了。从它的呼吸声可以听出来,它埋在麦草里睡得很安宁。 在许多英里之外的阿拉布尔家,男人们围坐在厨房桌子旁边吃着一盘罐头桃子,谈一天的事情。在楼上,艾弗里准备上床睡觉。阿拉布尔太太给床上的弗恩塞好被单。 “你在集市上玩得开心吗?”她吻她的女儿说。 弗恩点点头。“我这一辈子里,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都没有这样开心过。” “是啊?”阿拉布尔太太说,“这样就太好了。” 第二章19 卵袋 第二天早晨,当天空一出现光线,麻雀开始在树上活动,牛震响它们的链子,公鸡啼叫,最早的汽车在路上呜呜开过,威尔伯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寻找夏洛。它看到夏洛在头顶上,靠近猪圈后面的墙角。夏洛很安静,八条腿张开。它好象在夜里一下子缩小了。威尔伯看到,在它旁边有一样古怪的东西贴在天花板上。这是个袋子,或者茧。它是粉红色的,看上去像是用棉花糖做的。 “你醒了吗,夏洛?”威尔伯轻轻地说。 “是的。”回答声传过来。 “那个漂亮的小东西是什么啊?是你做的吗?” “当然是我做的。”夏洛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是做来玩的吗?” “做来玩?当然不是。这是我的卵袋,我的magnum opus” “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威尔伯说。 “那是拉丁语,”夏洛解释说,“它的意思是‘伟大的作品’。这卵袋是我的杰作——是我做过的东西中最好的。” “它里面都是什么啊?”威尔伯问道,“是卵吗?” “五百十四个卵。”夏洛回答说。 “五百十四?”威尔伯说,“你在开玩笑。” “不,我不开玩笑。我把它们都数过了。我一直数了又数——只为了让我的心不闲着。” “这卵袋漂亮极了。”威尔伯说,高兴得好象是它自己做的一般。 “不错,它是漂亮,”夏洛用它两条前腿拍拍它。“至少我可以保证它很结实。它是用我最有韧性的材料做的。而且它还防水。里面又温暖又干爽。” “夏洛,”威尔伯做梦似的说,“你真的要有五百十四个孩子吗?” “要是不出事,是的,”夏洛说,“当然,它们要到来年春天才出生。”威尔伯注意到夏洛的声音很伤感。 “是什么让你的声音那么伤感呢?我以为这件喜事会让你快乐无比。” “噢,别管我,”夏洛说,“我只是再没有力气了。我想我觉得难过,是因为我将看不到我这些孩子了。” “你看不到你的孩子,这是什么意思?你当然看得到。我们全都看得到它们。这简直是了不起,来年春天谷仓底有五百十四只蜘蛛宝宝到处奔来跑去。那些鹅要有新一代鹅宝宝,那些羊又有它们的小羊羔……” “也许吧,”夏洛安静地说,“不过我有一种感觉,我不会看到昨天夜里辛苦工作的成果。我一点不觉得舒服。对你说实话,我想我在衰竭。” 威尔伯不明白“衰歇”是什么意思,但不想问夏落,免得麻烦它解释。不过它实在太担心,觉得又只好问它。 “‘衰竭’是什么意思?” “就是感到老了,越来越没有力气了。我不再年轻啦,威尔伯。不过我不要你为我担心。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你看看我的网——上面有露水,它看上去不是很漂亮吗?” 夏洛的网从来没有像今天早上这样漂亮过。每一条丝上停着几十颗清晨闪亮的小露珠。东方的晨光照着它。让它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幅设计精巧的完美织品。过一两个钟头,川流不息的人将要经过这里,他们会赞美它,读它,然后低头看威尔伯,惊叹这个奇迹。 当威尔伯在细看这张网的时候,两撇长胡子和一张尖脸出现了。坦普尔顿慢慢地拖着身子走过猪圈,在角落里扑躺下来。 “我回来了,”它用粗哑的声音说,“多好美好的一夜啊!” 老鼠的个子比原先膨胀了一倍。它的肚子有啫哩瓶那么大。 “多么美好的一夜!”它沙哑地再说一遍,“多么丰盛的大餐和酒席啊!真正是大吃大喝了一通!我一准吃了三十顿饭菜剩下来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残羹剩饭,样样东西经过天长日晒,都十分成熟了。噢,太丰盛了,朋友们,太丰盛了。” “你该为自己感到害羞,”夏洛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你消化不了,闹肚子痛,这是你活该。” “不用为我肚子担心,”坦普尔顿咆哮说,“它什么都能受用。不过我有个坏消息。我回来的时候经过隔壁那只猪的猪圈——那只自称什么‘叔叔’的猪——看到它那猪圈前面有一个蓝色的牌牌。这是说,它得头奖了。我想你落选了,威尔伯。你也可以死了这条心啦——没有人会在你的脖子上挂上个什么奖章了。而且,如果朱克曼先生对你改变了主意,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等着他来想吃新鲜猪肉、烟熏火腿和松脆熏咸肉吧!他会拿着刀向你走来,我的伙计。” “住口,坦普尔顿!”夏洛说,“你撑饱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别去理它,威尔伯!” 威尔伯尝试不去想老鼠刚才说过的话。它决定改变话题。 “坦普尔顿,”威尔伯说,“你要是不那么昏头昏脑,你就会注意到夏洛刚做了一个卵袋。它要做妈妈了。告诉你,在那粉红色小袋里有五百十四个卵呢。” “这是真的吗?”老鼠怀疑地看那个袋,问道。 “对,这是真的。”夏洛叹了口气。 “恭喜你!”坦普尔顿咕噜说,“这真是个美妙的夜!”它闭上眼睛,拉了点麦草盖住身体,就死死地睡过去了。威尔伯和夏洛很高兴能摆脱它一会儿了。 九点钟,阿拉布尔先生的卡车开进集市市场,停在威尔伯的猪圈那里。大家爬下车。 “看!”弗恩叫道,“看夏洛的网!看它上面说什么啦!” 大人和孩子手拉手站在那里,看新织的大字。 “‘谦卑’,”朱克曼先生读出来,“我说,这对威尔伯来说不是再贴切不过的字眼吗?” 大家很高兴看到又出现了蜘蛛网的奇迹。威尔伯钟情地抬头看他们的脸。它的样子非常谦卑,满含感激。弗恩对夏洛眨眨眼。勒维很快就忙起来。他在食槽里倒进一桶热泔脚。当威尔伯吃它的早饭时,勒维用一根光滑的树枝搔它的背。 “等一等!”艾弗里说,“看这个!”他指着“叔叔”猪圈的蓝牌子。“这只猪已经得头奖了。” 朱克曼和阿拉布尔两家人看着那牌子。朱克曼太太哭了起来。没有人开始说句话。他们只是盯住牌子看。然后他们看“叔叔”。然后他们又看牌子。勒维掏出一条手帕大声擤鼻子——声音实在太响了,连那边马棚的马童都听见了。 “可以给我点钱吗?”弗恩问道,“我要到外面游艺场去。” “你就得待在这里!”她妈妈说。弗恩眼泪都流出来了。 “大家哭什么?”朱克曼先生说,“让我们把事情赶紧做起来!伊迪丝,你去拿来脱脂牛奶!” 朱克曼太太用手帕擦擦眼睛。她到卡车那里拿过来一加仑罐的脱脂牛奶。 “是洗澡时间了!”朱克曼先生快活地说。他和朱克曼太太跟艾弗里爬进威尔伯的猪圈。艾弗里把牛奶慢慢地浇在威尔伯的头上和背上,当牛奶流下它的两边身体和脸颊时,朱克慢先生和太太把牛奶揉进它的毛里和皮肤上面。路过的人停下来看。很快就围上来一大群人。威尔伯变得雪白漂亮,浑身光滑。朝阳透过它粉红色的耳朵。 “它没有隔壁那只猪大,”一个参观的人说,“可是它更干净可爱。我就喜欢这样。” “我也是。”另一个男人说。 “而且它谦卑。”一个女人读着网上的字说。 来参观猪圈的人个个说威尔伯的好话。个个赞赏蜘蛛网。当然,没有人注意到夏洛。 忽然传来扩音器的声音。 “请注意!”它说,“现在请霍默·朱克曼先生把他的名猪带到大看台前面的评判员席去。过二十分钟要颁发给它一个特别奖。请所有人出席。朱克曼先生,请把你的猪放进板条箱,赶快到评判员席报到!” 广播一完,阿拉布尔和朱克曼两家人简直说不出话来,动也没法动。最后艾弗里抓起一把麦草,高高地撒向天空,高声欢呼。麦草像婚礼上撒的五彩纸屑一样纷纷扬扬落到弗恩的头发上。朱克曼先生拥抱朱克曼太太。阿拉布尔先生亲吻阿拉布尔太太。艾弗里亲吻威尔伯。勒维向每个人招手。弗恩拥抱她的妈妈。艾弗里拥抱弗恩。阿拉布尔太太拥抱朱克曼太太。 在头顶上,夏洛蹲在天花板的阴影里,前腿抱着卵袋,没人看见。它的心跳不如往常有力,它感到疲惫老弱,不过它最后确信,它已经救了威尔伯的命,感到安宁,心满意足。 “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朱克曼先生叫道,“勒维,帮忙装箱吧。” “能给我点钱吗?”弗恩问道。 “你等一等!”阿拉布尔太太说,“你没看到大家忙着吗?” “把空牛奶罐放到车上去!”阿拉布尔先生吩咐说。艾弗里抓住牛奶罐就往卡车奔去。 “我的头发看上去好吗?”朱克曼太太问道。 “很好!”朱克曼先生狠狠地回答一声,和勒维一起把板条箱放在威尔伯面前。 “你连看都没看!”朱克曼太太说。 “你很好,伊迪丝,”阿拉布尔太太说,“你别响。” 在麦草里睡觉的坦普尔顿听到吵嚷声,醒了过来。它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看到人们把威尔伯推进板条箱,决定好好看个究竟。它看准机会,趁没有人看到,爬进了板条箱,钻到箱底的麦草里躲起来。 “好了,伙计们!”朱克曼先生叫道,“走吧!”他和阿拉布尔先生、勒维、艾弗里抓住箱子,把它抬出猪圈栅栏,抬上卡车。弗恩跳上车,坐在板条箱顶上。她头发上仍然粘着麦草,看上去十分漂亮,十分兴奋。阿拉布尔先生发动汽车。大家爬上车,看到大看台前面的评判员席前。 他们经过费里斯转轮的时候,弗恩抬起头去看,真希望这时候正在顶上那个厢子里,亨利·富西在她身边。 第二章20 胜利时刻 “现在郑重宣布!”扩音器用庄严的声音说,“集市主办人十分荣幸地向大家介绍霍默·L·朱克曼先生和他的大名猪。装着这非同寻常的大名猪的卡车正在开进内场。请大家向后退一退,让路给卡车开过来!过几分钟,这只猪将放到大看台前面专门的评选围栏里,要颁发一个特别奖给它。请大家让一让,让卡车开过来。谢谢。” 威尔伯听到这番话,浑身都发抖了。它觉得快活,但头有点晕乎乎。卡车慢慢地低速开行。人群围着它,阿拉布尔先生开得非常小心,免得撞了人。最后他总算开到评奖员席前。艾弗里跳下车,放下尾板。 “我吓得要死,”朱克曼先生悄悄说,“几百几千人在看着我们。” “鼓起劲来,”阿拉布尔太太说,“这很好玩。” “请把你的猪放下来!”扩音器里说。 “大家一起来,上,伙计们!”朱克曼先生说。人群中有几个人上前帮忙抬起板条箱。帮手的人当中,数艾弗里最忙了。 “把你的衬衫塞塞好,艾弗里!”朱克曼太太叫道,“束紧皮带。你的裤子要掉下来了。” “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吗?”艾弗里不耐烦地回答说。 “瞧!”弗恩指点说,“亨利在那里!” “别叫,弗恩!”她妈妈说,“别指指点点!” “谢谢你,能给我点钱吗?”弗恩问道,“亨利又请我去坐费里斯转轮,不过我想他没钱了。他钱用光了。” 阿拉布尔太太打开她的钱包。“给你,”她说,“这里一共四毛钱。小心别弄丢了!早点回猪圈到我们固定集合的地方!” 弗恩跑开了,在人群里左钻右钻,寻找她的亨利。 “现在朱克曼先生的猪从它的板条箱里出来了,”扩音器的声音隆隆响,“请听候宣布!” 坦普尔顿蜷伏在板条箱底的麦草下面。“真是胡闹!”老鼠嘟哝说,“真是无事瞎忙乎!” 在那边猪圈里,夏洛独自一个在静静地休息。它的两条前腿抱住卵袋。夏洛听到了扩音器说的每一句话。这些话给了它勇气。这是它的胜利时刻。 威尔伯一出板条箱,人群就鼓掌欢呼起来。朱克曼先生摘下帽子鞠躬。勒维从口袋里掏出条大手帕擦脖子后面的汗水。艾弗里跪在威尔伯身边的泥地上,忙着抚摩它和卖弄自己。朱克曼太太和阿拉布尔太太站在卡车的脚蹬板上。 “女士们,先生们,”扩音器说话了,“我们现在来介绍霍默·L·朱克曼先生杰出的猪。这独一无二的猪已经遐迩闻名,吸引了许多贵客来我们这个伟大的州参观。你们许多人一定记得夏天那个让人永远忘不了的日子,朱克曼先生的谷仓里的蜘蛛网上神秘地出现几个大字,呼吁大家注意这样一个事实,就是这只猪是完完全全与众不同的。这个奇迹始终无法得到充分的解释,虽然许多学者纷纷前来参观了朱克曼家的猪圈,研究和观察了这个现象。最后分析下来,我们只知道我们碰到的这件事乃是天意,我们只应该感谢自豪,多谢老天爷。蜘蛛网上写的是,女士们和先生们,这是一只王牌猪。” 威尔伯脸红了。它站着完全一动不动,尽力做出最棒的样子。 “这一只出色的猪,”扩音器说下去,“的确是了不起。看看它吧,女士们和先生们!注意它全身雪白光滑,请注意,它的皮肤上一点瑕疵也没有,耳朵和鼻子上透着健康的粉红色。” “这都亏了脱脂牛奶。”阿拉布尔太太悄悄对朱克曼太太说。 “还请注意,这猪光彩照人!请记住,今天网上又清清楚楚出现了‘谦卑’两个字。这些神秘的字是从哪里来的呢?它们不是蜘蛛织出来的,我们可以认为蜘蛛在结网方面聪明透顶,可是不用说,蜘蛛是不会织字的。” “噢,它们不会吗?它们不会吗?”夏洛自言自语嘟哝说。 “女士们,先生们,”扩音器说下去,“我们绝不能再占用诸位宝贵的时间了。我谨代表集市的主办人,荣幸地颁给朱克曼先生一个特别奖,奖金二十五元,还有一个刻了字的美丽的铜奖章,表示我们对这猪——这王牌的、这了不起的、这光彩照人的猪——所做出的贡献的奖赏,它吸引了那么多贵客来到我们这个伟大的县集市来。” 威尔伯听着这番长篇大论的颂词,头越来越晕,越来越晕。当它听到人群又开始欢呼鼓掌时,忽然晕过去了。它的腿瘫痪下来,它的脑子一片空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出什么事了?”扩音器里问道,“怎么回事,朱克曼先生?你的猪有什么不舒服吗?” 艾弗里跪在威尔伯的头边,不住地抚摩它。朱克曼先生跳来跳去用他的帽子扇它。 “它没事,”朱克曼先生叫道,“它有这种毛病,它谦卑,它受不了称赞。” “这个嘛,我们不能把奖颁给一只死猪,”扩音器说,“从来没有过先例。” “它没有死,”朱克曼先生大叫,“它只是晕过去了。它很容易紧张。快跑去拿水来,勒维!” 勒维跳出评判圆围栏,一路跑去了。 坦普尔顿从麦草里探出头来。它看见威尔伯的尾巴尖就在它够得到的地方。坦普尔顿咧开了嘴笑。“我来照顾照顾你吧。”它格格笑着说。它张开嘴去咬威尔伯的尾巴,用尽力气狠狠一咬。威尔伯一下子痛醒了。转眼间它已经站起来。 “唉哟!”它尖叫道。 “万岁万岁万万岁!”人群欢呼起来,“它起来了!这猪起来了!干得好,朱克曼!这真是只王牌猪!”人人兴高采烈。最高兴的要数朱克曼先生。他松了一大口气。没有看到坦普尔顿,这老鼠干得好,立了大功。 现在一位评判员拿着那些奖品跨过栅栏走进圆围栏。他递给朱克曼先生两张十元钞票和一张五元钞票。接着他把奖章挂在威尔伯的脖子上。接着他跟朱克曼先生握手,这时威尔伯害羞得脸都红了。艾弗里伸出他的手,评判员也跟他握了手。人群欢声雷动。一位摄影师给威尔伯拍了照。 一种极大的幸福感掠过朱克曼和阿拉布尔两家人的心头。在朱克曼先生的一生中,这是一个最伟大的时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赢得一个奖,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满意足的了。 当威尔伯重新给推回板条箱的时候,勒维提着一桶水挤过人群。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狂野的目光。他毫不迟疑地把水泼到威尔伯身上。他太激动了,没泼中猪,倒泼到朱克曼先生和艾弗里的身上。他们给淋成了落汤鸡。 “我的天啊!”朱克曼先生大叫,他全身水淋淋的,“你吃错什么药了,勒维,你没看到猪好好的吗?” “都是你叫我拿水来的。”勒维逆来顺受地说。 “我可没叫你给我冲凉。”朱克曼先生说。周围的人群哈哈大笑。最后朱克曼先生也只好笑。当然,艾弗里看到自己给淋得湿透,只有高兴的份,马上手舞足蹈扮小丑。他装作冲凉,做鬼脸,跳来跳去,在胳肢窝里假装擦肥皂,接着又装作用毛巾擦干身子。 “艾弗里,你下来,别这样!”他妈妈大叫,“别出洋相了。” 可是众人爱看这个。艾弗里别的听不见,只听到拍手喝彩声。他就爱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大看台前面的圆围栏里扮小丑。他发现桶底还剩有一点水,干脆把桶举高,把水浇在自己身上,做怪脸。大看台上的小朋友们看得尖声高叫,满意得不得了。 最后,一切平静下来。威尔伯给装上了卡车。艾弗里让他妈妈从圆围栏里给拉了出来,坐到卡车座位上让身子干透。卡车由阿拉布尔先生慢慢地开回猪圈。艾弗里的湿裤子把车上的座位弄湿了一大片。 第二章21 最后一天 夏洛和威尔伯单独待着。那两家人去找弗恩了。坦普尔顿在睡大觉。威尔伯躺在那里,经过颁奖典礼上兴奋了一通,紧张了一番以后,正在休息。它的奖章仍旧挂在脖子上;用眼角它能看到它。 “夏洛,”过了一会儿,威尔伯说,“你为什么这样安静啊?” “我喜欢一动不动地坐着,”它说,“我一向就是十分安静的。” “对,不过你今天好象特别安静。你没事吧?” “也许有点累。不过我觉得很平静。你今天上午在圆围栏里的成功,在很小的程度上也是我的成功。你的未来有保证了。你会活下去,安然无恙,威尔伯。现在没有什么能伤害你了。秋天的白昼要变短,天气要变冷。树叶要从树上飘落。圣诞节于是到了,接下来就下冬雪。你将活下来欣赏冰天雪地的美景,因为你对朱克慢先生来说太重要了,他怎么也不会伤害你。冬天会过去,白昼又变长,牧场池塘的冰要融化。歌雀将回来唱歌,青蛙将醒来,和暖的风又会吹起。所有这些景物、声音和香气都是供你享受的。威尔伯……噢,这个美好的世界,这些珍贵的日子……” 夏洛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威尔伯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噢,夏洛,”它说,“想到第一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很残酷、喜欢嗜血!” 等它从情感激动中恢复过来,它又说了。 “你为什么为我做这一切呢?”它问道,“我不配。我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事情。” “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夏洛回答说,“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我为你结网,因为我喜欢你。再说,生命到底是什么啊?我们出生,我们活上一阵子,我们死去。一只蜘蛛,一生只忙着捕捉和吃苍蝇是毫无意义的,通过帮助你,也许可以提升一点我生命的价值。谁都知道人活着该做一点有意义的事。” “唉,”威尔伯说,“我不会说话。我也不能像你说得那样好。不过你救了我,夏洛,我很高兴为你献出生命——我真心愿意。” “我断定你会的。”我感谢你这种慷慨之心。 “夏洛,”威尔伯说,“我们今天都要回家了。这集市差不多结束了。重新回到谷仓,又和那些羊和鹅聚在一起,这不是好极了吗?你不盼着回家吗?” 夏洛半晌不语。接着它用那么轻的声音说话,威尔伯好不容易才听出来它在说什么。 “我不回谷仓去了。”它说。 威尔伯跳起来。“不回去?”它叫道,“夏洛,你在说什么?” “我完了,”它回答说,“我一两天就死。我甚至没有力气爬到下面板条箱里。我怀疑我的吐丝器里是不是还有足够的丝可以吊到地面。” 威尔伯一听这话,悲痛万分,扑倒下来。它大声抽嗒,浑身哆嗦。它喘着气悲伤地哼哼叫。“夏洛,我忠实的朋友。” “好了,我们不要婆婆妈妈了,”蜘蛛说,“安静下来,威尔伯。不要折腾自己了!” “可我受不了,”威尔伯大叫,“我不能让你单独留下来等死。你留下来我也要留下来。” “别胡说了,”夏洛说,“你不能留在这里。现在,朱克曼先生、约翰·阿拉布尔和其他人随时都会回来,他们把你推进那板条箱,你们就走了。这里没人养你。集市场地很快就要空掉,人都走光。” 威尔伯惊恐万状。它在猪圈里团团转地跑着。它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它想到了那卵袋和五百十四只要在春天孵出来的小蜘蛛。万一夏洛自己不能回到谷仓,至少可以把它这些孩子带回去。 威尔伯冲到猪圈前面。它把它的前脚扑到最上面一块栏板上朝四下里看。它看到远处阿拉布尔和朱克曼两家人正在走来。它知道事不宜迟,得赶快干。 “坦普尔顿在哪里?它问道。 “它在那角落的麦草底下睡觉。”夏洛说。 威尔伯冲过去,把它有力的鼻子钻到老鼠底下,把它挑上半空。 “坦普尔顿,”威尔伯尖叫,“你听我说!” 老鼠本来睡得熟熟的,一下子给吓醒了,它看上去先是昏头昏脑,然后是大不高兴。 “这是什么恶作剧?”它咆哮说,“老鼠不能睡一会儿,不这样粗暴地给挑到半空去吗?” “听我说!”威尔伯大叫,“夏洛生了重病。它只能活很短的时间了。由于身体不好,它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家。因此,我绝对必须把它的卵袋带回去。我够不着,又爬不上去。只有你能把它拿下来。现在一秒钟也不能在耽搁了。人们在往这儿赶——随时就到这里。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坦普尔顿,爬上去把那个卵袋拿下来吧。” 老鼠打哈欠。它拉拉胡子。接着它抬头看那卵袋。 “是这么回事!”它厌恶地说,“又是要老坦普尔顿去救助,对不对?坦普尔顿,你干这个;坦普尔顿,你干那个;坦普尔顿,谢谢你跑到垃圾场去啃一片杂志带回来;坦普尔顿,谢谢你借给我一根绳子,我好结网。” “噢,赶快啊!”威尔伯说,“赶快啊,坦普尔顿!” 可是老鼠不急不忙。它开始学威尔伯的口气说话。 “又是‘赶快啊,坦普尔顿,’对吗?”它说,“嗬,嗬,嗬。我倒想知道,我帮了这么多忙,我得到过什么感谢呢?对老坦普尔顿一句好话也没有,只有毁谤、讥讽和冷言冷语。对老鼠一句好话也没有。” “坦普尔顿,”威尔伯真是没辙了,“你再不停止叽叽咕咕,赶快一点,那就全完了,我就要心碎而死。谢谢你,爬上去吧!” 坦普尔顿躺回麦草上去。它懒洋洋地把前爪伸上去搁在头底下,交叉双膝,一副完完全全休息的样子。 “心碎而死,”它学口学舌说,“多么感动人!唉呀,唉呀!我注意到了,一有麻烦你总是来找我。可我从来没听说有什么人为了我心碎。噢,没有。谁关心我坦普尔顿呢?” “起来!”威尔伯尖叫,“别再像个惯坏的孩子了!” 坦普尔顿咧开嘴笑,躺着不动。“是谁一次又一次上垃圾场去?”它问道,“还用说,是老坦普尔顿!是谁用臭鹅蛋吓走阿拉布尔家那个男孩救了夏洛的命?我的天啊,我相信又是老坦普尔顿。今天上午你在观众面前昏过去,是谁咬你的尾巴让你重新站起来?是老坦普尔顿。你想到过,我这样给差来差去,做这做那,我已经厌烦了吗?你以为我是什么,是只有活就差去干的老鼠吗?” 威尔伯真是绝望了。那些人正在走来。老鼠却不听它的话。它忽然想起坦普尔顿贪吃。 “坦普尔顿,”它说,“我对你庄严保证,只要你拿下来夏洛的卵袋,从今以后,当勒维给我喂食的时候,我一定让你先吃。我让你食槽里爱吃什么挑什么吃,在你吃够之前,我绝不碰食物。” 老鼠一听就坐起来了。“你这话当真?”它说。 “我保证,我在心口画十字。” “好吧,成交!”老鼠说。它走到墙边,开始向上爬。由于隔夜吃得太饱,它的肚子还涨鼓鼓的。它哼哼哈哈抱怨着,慢慢爬上天花板。它爬过去,一直爬到卵袋那里。夏洛缩到一边让它。它快死了,不过还有点力气动一动。这时候,坦普尔顿龇起它难看的长牙齿,开始咬断把卵袋挂在天花板上的丝。威尔伯在下面看着。 “要极其小心!”它说,“我不希望有一个卵受伤。” “我满嘴都是丝,”老鼠抱怨说,“这比拔丝糖还粘嘴。” 可是坦普尔顿的嘴不停地动,终于把卵袋的丝都咬断,把卵袋带到地面上来,扔到威尔伯面前。威尔伯大大松了口气。 “谢谢你,坦普尔顿,”它说,“我一天活着,一天不会忘记这件事。” “我也不会,”老鼠剔着它的牙齿说,“我觉得好象吃了一团丝。好了,我们要回家了!” 坦普尔顿爬进板条箱,钻到麦草里去。它正好及时不见。就在这时候,勒维、约翰·阿拉布尔和朱克曼先生回来了,后面跟着阿拉布尔太太和朱克曼太太、艾弗里和弗恩。威尔伯已经决定把这卵袋放到嘴里,用舌头托住。它记得夏洛告诉过它——这卵袋是防水的,很结实。卵袋在舌头上让威尔伯觉得异样,有点流口水。威尔伯当然不能说话。不过在它被推进板条箱时,它抬起头去看夏洛,向它眨眨眼睛。夏洛知道,威尔伯这是用它惟一的办法跟它说再见。夏洛也知道,它的孩子们平安无事了。 “再见!”夏洛悄悄地方说。接着它鼓起全身力气向威尔伯挥挥它的一条前腿。 它再也没有动过。第二天,当费里斯转轮被拆下来、赛马被装上装运车、艺人们收拾好东西把他们的活动房车开走时,夏洛死了。集市场面很快就空无一人。棚子和建筑物空了,被遗弃了。场地上满是瓶子和垃圾。在来过集市的数以千计的人中,没有一个知道,一只灰蜘蛛曾经起过最重要的作用。在它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谁在它身边。 第二章22 温暖的风(全文完) 就这样,威尔伯回到了谷仓底下它心爱的肥料堆上。它这次回来非常特别。它的脖子上挂着荣誉奖章,它的嘴里含着一个蜘蛛卵袋。当威尔伯把夏洛那五百十四个还没出生的孩子小心地放在安全角落时,它想,没有比家更好的地方了。谷仓闻上去真是好。它的老朋友,羊和鹅,很高兴看到它回来。 那些鹅热热闹闹地欢迎它。 “祝贺——祝贺——祝贺你!”它们叫道,“干得好。” 朱克曼先生把奖章从威尔伯的脖子上拿下来,挂在猪圈墙上的一颗钉子上面,让参观的人可以仔细看它。威尔伯自己要看,也随时可以看到。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非常快活。它长得又肥又大。它不用再担心被杀掉了,因为它知道朱克曼先生要养它一辈子。威尔伯经常想到夏洛。它那个旧网的几根丝还挂在门口。每天威尔伯会站在那里,看着那张破了的空网,喉咙一阵堵塞。没有人有过这样一个朋友——那么深情,那么忠诚,那么有本事。 秋天的白昼越来越短,勒维从菜园把南瓜什么的收进来,堆在谷仓地板上,它们在这里,严寒的夜晚也不会冻坏。槭树和桦树变成鲜亮的颜色,风吹得它们摇来摇去,叶子一片一片落到地上。在牧场的野苹果树下,红色的小苹果厚厚地铺了一地,羊啃它们,鹅啃它们,狐狸夜里来闻闻它们。一天晚上,就在圣诞节来临之前,开始下雪了。雪盖住了房子,盖住了谷仓,盖住了田野和林子。威尔伯还没有见过雪。早晨它走出去,踩踏猪栏里的积雪,开出路来,只是为了好玩。弗恩和艾弗里拖着一个雪橇上这儿来。他们滑下小路,滑到牧场上结了冰的池塘里去。 “滑雪最好玩了。”艾弗里说。 “不对,”弗恩顶他说,“最好玩的是费里斯转轮停下来,亨利和我在顶上那厢子里,亨利让厢子晃来晃去,我们在那上面能看到许多英里许多英里许多英里远。” “天啊,你还在想着那老费里斯转轮?”艾弗里厌恶地说,“集市都不知道是多少多少个礼拜以前的事了。” “我一直想着它。”弗恩擦掉耳朵上的雪说。 圣诞节过后,温度表显示温度降到零下十度。天寒地冻。牧场冷得刺骨,样样都冻住了。现在牛一直待在谷仓里,只有阳光明媚的早晨,它们才到外面去,站在谷仓院子里麦草堆挡住风的地方。羊也待在谷仓附近的背风处。它们渴了就吃雪。鹅围着谷仓院子转,就像男孩围着杂货铺转一样,朱克曼先生给它们喂玉米和萝卜,让它们高兴。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它们一看到食物来了就这么说。 入冬以后,坦普尔顿一直在户内活动。猪食槽底下的那个老鼠洞太冷了,因此它在谷仓里的粮仓后面给自己做了个舒服的窝。它在窝里垫上肮脏的报纸碎片和破布片,什么时候一找到点小玩意儿或者纪念品,它就把它们拿回家储存在那里。它一天三次去看威尔伯,准时在吃饭时间,威尔伯遵守自己作出的诺言,让老鼠先吃。等到坦普尔顿吃得一口也再吃不下去了,威尔伯才吃。吃得过饱的结果就是,坦普尔顿比你见过的任何老鼠都更大更胖。它大得像只小旱獭。 有一天,老羊就它的个子对它说:“如果你吃得少一点,你就可以活得长一点。” “谁需要长生不老呢?”老鼠讥讽说,“我天生是个大食鬼,从大吃大喝的乐趣中得到说不出的满足感。”它拍拍肚子,对老羊龇着牙齿笑笑,爬到上面粮仓去躺下来。 整个冬天,威尔伯一直盯住夏洛的卵袋看,像是护卫它自己的孩子。它在肥料堆里拱出一个专门的地方放这卵袋,就在栅栏旁边。在严寒的夜里,它躺着让自己的呼吸能温暖它。对威尔伯来说,它生活中再没有一样东西比得上这小圆球重要——不管是什么东西。它耐心地等着冬天结束,这些小蜘蛛诞生。当你在等着什么事情发生,等着什么孵出来时,生活总是一段稳定充实的时光。最后,冬天终于到头了。 “今天我听到青蛙叫,”一天傍晚老羊说,“听,现在你能听到它了。” 威尔伯站着不动,竖起了耳朵。从池塘那里传来几百只小青蛙的合叫声。 “春天,”老羊沉思说,“又是一个春天。”它走开时,威尔伯看到一只新的小羊羔跟在它后面。小羊羔才几个钟头大。 雪融化成水流走了。小溪和沟渠流水潺潺。一条胸前有条纹的歌雀飞来,唱起来了歌。白昼变长,天亮得更早了。羊棚里几乎每天早晨都会多一只小羊羔。那只母鹅坐在九个蛋上面。天空似乎更加开阔,温暖的风吹了起来。夏洛那张旧网最后剩下的一些蜘蛛丝飘走了,不见了。 一个大晴天,威尔伯吃过了早饭,站在那里看它的宝贝袋子。它没有多想什么。它就那么站在那里,可忽然之间,它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它走近一点看。一只小蜘蛛正从袋子里爬出来。它不会比一粒沙子大,不比一个针头大。它的身体是灰色的,底下有一道黑条纹。它的腿是灰色和棕色的。它的样子看上去跟夏洛一模一样。 威尔伯一看到它,顿时浑身发抖。这小蜘蛛向它招手。威尔伯再靠近一点看。又有两只小蜘蛛爬出来招手。它们在袋子上绕圈圈,探索它们的新世界。接着又有三只小蜘蛛。接着又是八只小蜘蛛。接着又是十只小蜘蛛。夏洛的孩子们终于都出来了。 威尔伯的心怦怦直跳。它开始呜呜尖叫。接着它绕着圈圈跑,把肥料踢上半空。接着它一个后空翻。接着它用前腿猛地站稳,在夏洛的孩子们面前停住。 “喂,你们好!”它说。 第一只小蜘蛛说:“你好。”不过它的声音小得威尔伯听不见。 “我是你们妈妈的老朋友,”威尔伯说,“我很高兴看到你们。你们都好吗?一切平安吗?” 那些小蜘蛛向它挥动前腿。威尔伯从它们的举动能看出来,它们很高兴看到它。 “有什么东西我能给你们吗?你们需要什么东西吗?” 那些小蜘蛛只是招手。有好几天几夜,它们爬来爬去,爬上爬下,绕过来绕过去,向威尔伯招手,在它们身后拖着细丝,探索它们的家。它们几十只几十只。威尔伯不会数数,不过它知道,它有了许多新朋友。它们长得很快。没多久,每一只都有BB猎枪弹①那么大了。它们在袋子附近结出一丁点大的网。 接着到了一个安静的早晨,朱克曼先生把北边的一扇门打开。一股温暖的气流轻轻地穿过谷仓底。空气中有潮湿的泥土香味,有云杉树的香味,有甜蜜的春天气息。蜘蛛娃娃们感觉到温暖的上升气流。一只小蜘蛛爬到栅栏的顶上。接着它做出一件让威尔伯大为吃惊的事。那小蜘蛛倒过头来竖蜻蜓站着,把吐丝器指向天空,吐出一篷漂亮的丝。这些丝成了一个气球。威尔伯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它离开栅栏,飞到空中去了。 “再见!”小蜘蛛飞出门时,说了一声。 “等一等!”威尔伯尖叫,“你这是上哪儿去啊?” 可是小蜘蛛已经飞得没影了。接着又是一只小蜘蛛爬到栅栏顶上,用头倒立,吐出一个气球,也飞走了。接着又是一只小蜘蛛。接着又是一只。空中很快飞满了小气球,每个小气球带走一只小蜘蛛。 威尔伯简直要发疯了。夏洛的小宝宝们很快都不见了。 “回来,孩子们!”威尔伯大叫。 “再见!”它们纷纷叫道,“再见,再见!” 最后有一只小蜘蛛在吐出气球前,停了足够时间能跟威尔伯说两句话。 “我们在乘着这温暖的上升气流离开这里。这是我们动身的时刻。我们是飞天蜘蛛,我们正在到世界上去结我们的网。” “可是到哪儿去呢?”威尔伯问道。 “风把我们吹道哪儿就到哪儿。高处,低处。近处,远处。东,南,西,北。我们乘着微风飞走,要上哪儿就上哪儿。” “你们全都去吗?”威尔伯问,“你们不能全都去。这样就只剩我一个了,没有朋友。我断定你们的妈妈不会希望这样的。” 空中这时满是气球,谷仓底看上去简直是起了雾一般。几十个几十个气球飞起来,打转,飞出门,乘着微风飞走。“再见,再见,再见!”的叫声微弱底传到威尔伯耳朵里。它再也看不下去了,难过地扑倒在地,闭上眼睛。被夏洛的孩子们抛弃,这近乎世界的末日。威尔伯哭着哭着,睡着了。 等到它醒来,已经是下午后半晌。它看着那卵袋,已经空了。它抬头看空中。气球全都没有了。于是它垂头丧气地走向门口,夏洛的网过去一直在那里。威尔伯站在那里,想看夏洛,这时它猛然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 “你好!”那声音说,“我在你头顶呢。” “我也是,”另一个很小的声音说。 “我也是,”第三个声音说,“我们三个留下来。我们喜欢这个地方,我们喜欢你。” 威尔伯抬起头看。门梁上结了三个小蜘蛛网。每个网上都有一个夏洛的女儿忙着工作。 “我能够这样看这件事吗?”威尔伯问道,“这表示你们已经拿定主意,在这谷仓底住下来了,我要有三个朋友了?” “你当然能够这样认为,”那些小蜘蛛说。 “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威尔伯问,快乐地直发抖。 “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的,”第一只小蜘蛛回答说,“如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发抖。” “我是快乐得发抖,”威尔伯说。 “那么我的名字就叫快乐,”第一只小蜘蛛说。 “那么我妈妈中间名字的缩写是什么?”第二只小蜘蛛问。 “阿,”威尔伯说。 “那么我的名字叫阿拉妮,”这只小蜘蛛说。 “那么我呢?”第三只小蜘蛛问,“你可以给我取一个又好听,又有意思的名字吗——不要太长,不要太花哨,也不要太傻。” 威尔伯埋头拼命地想。 “内莉?”威尔伯想出了一个。 “很好,我非常喜欢,”第三只小蜘蛛说,“你就叫我内莉吧。”它轻巧地把它的环线接到网的下一根辐线上去。 威尔伯的心洋溢着快乐。它觉得自己该对这无比重要的时刻发表一篇简短的讲话。 “快乐!阿拉妮!内莉!”它开口说,“欢迎你们来到谷仓底。你们选中了一个神圣的门口结你们的网。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们,我一向全心全意爱你们的妈妈。我的性命是它救回来的。它卓越,漂亮,一直到死都忠心耿耿。我永远珍藏着对它的回忆。对于你们,它的女儿们,我发誓和你们友好下去,直到永远。” “我也发誓和你友好下去,”快乐说。 “我也是,”阿拉妮说。 “我也是,”内莉说,它正好捉住了一只小蚊蚋。 对威尔伯来说,这是一个快乐的的日子。接下来是更多快乐安宁的日子。 时间流逝着,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年又一年,来了又去了,可威尔伯从来不缺少朋友。弗恩不再那么经常来谷仓。她在长大,小心地避开孩子气的事,例如端张挤奶凳子坐在猪圈旁边。可是年复一年,夏洛的子女、孙子女、曾孙子女一直住在门口那儿。每年夏天都有新的小蜘蛛出世代替老的。它们绝大多数都乘气球飞走了。可总是有两三只留下来,在门口安家。 朱克曼先生很好地照顾着威尔伯的一生。经常有朋友和慕名而来的人来看望威尔伯,因为没有人会忘记它的峥嵘岁月和网上奇迹。谷仓里的生活非常好——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冬天夏天,春天秋天,阴沉日子晴朗日子。威尔伯想,这真是个最好的地方,这温馨可爱的仓底,有嘎嘎不休的鹅,有变换不同的季节,有太阳的温暖,有燕子来去,有老鼠在附近,有单调没变化的羊,有蜘蛛的爱,有肥料的气味,有所有值得称赞的东西。 威尔伯永远忘不了夏洛。它虽然热爱它的子女、孙子女、曾孙子女,可是这些新蜘蛛没有一只能取代夏洛在它心中的位置。夏洛是无可比拟的。这样的人物不是经常能够碰到的:既是忠实朋友,又是写作好手。夏洛两者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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