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 本章字数:1693)

  然后,碧素问回过神来,让沉香突地拢紧眉儿的神情引起疑虑。他视线往下,发现自己的指节正压在一道伤口上。那是新伤,血迹尚未凝透,而一片肤色白如细雪,相映之下分外的刺眼。
  “怎么——”他陡然坐起,抓来沉香另一只手,粗鲁地扯近眼前,将她白里透明的掌翻来覆去地检视,“谁给你苦头吃?说清楚,这些伤怎么回事?”
  少见他把情绪显现在外……像天性使然一般,不需费力去猜测揣度,她就是懂得大爷的喜怒哀乐。但不管是喜是怒,他至多微扬嘴角或是沉下脸色,甚少有其他表情。而现在,见他瞠目瞪着她的手,暴喝一句,她这会儿是深深切切地感受到眼前男人的怒意了。
  沉香略显惊慌,直觉地要藏起手,碧素问怕弄得伤上加伤,干脆锁住她的细腕,他不问清楚不会罢休的……“这条擦痕,从何而来?”他打算一个个照顺序来。面对碧素问的逼问,沉香咬着唇,并不作声。“还不老实说!?”大爷从未对她这般恶声恶气……沉香身子震了震,终于乖乖开口,“‘沉香……忘了。”碧索问不相信地瞥了她一眼、低头继续追究,“这小块的烫伤呢?煮茶的时候弄上的?”“或许吧,沉香……记不得了。”边回答,她边躲着他的目光。突然,他将那处新伤呈现在她眼前,语调里挟带山雨欲来的气势,“还有这个口子呢?别说你忘了。”她目光与他短暂接触,又匆促调开,唇瓣抿了抿,声音几不可闻,“切药片时,让药斩刀……割伤。”“药斩刀!”碧素问胸膛剧烈地起伏,瞪着她哑声低吼,“那是仆役和粗使丫头的工作。”“丫头便是丫头,分什么粗使细活,全是服侍主子的奴婢。”稀罕地,沉香那一向柔顺的脸庞闪过执拗的神情,管不了疼不疼,她奋力扭动手腕,挣离碧素问的掌握。她回他的话中,语凋相同地轻轻柔柔,却带了点赌气的意味。
  头偏开去,她不听他也不瞧他,迳自地将散落的书册立好,默默又走至床前熟练地整理被铺,然后,她在床沿坐了下来,如往常一样,把枕头上的皱摺以手抚平,就这么一下一下抚动,却引出成串成串的珠泪儿……心痛无比清晰,她隐藏不住,还是在他面前哭泣了。
  垂着头双手掩面,她感觉他来到了自己眼前。一只大掌抚摸她的头顶,仿佛安慰着她,他的叹息传进耳中,“你跟着我,总是沉静的时候多些。早该让你去二弟那儿,也免得受我个性所累,愈发少笑寡言。”
  沉香抽泣着不敢放声,双肩颤抖。缓慢地,她抬起泪眼,在水雾渺渺里分辨碧素问的轮廓,强忍泪珠的模样可怜兮兮。“大爷……沉香不好吗?您为何要赶我走?”不论大爷的出发点是好是坏,一想到他不需要她、竟狠心把她给了别人,她的心就苦得难受。“你该自知你有多好……”他低微地呢喃,让发丝穿过指间感觉那份细柔,然后似万般不舍的收回了手,清清喉咙又道:“走吧,回二爷那儿去。”
  碧素问正欲转身,衣袖却被一只小手拉住了;沉香快速地抹掉泪痕,一边哽咽地求着,“大爷,您让沉香留下吧!我不哭了……真的,不哭了……沉香待在您身边,哪儿也不要去……我不走,不走呵……”
  要立即停止抽泣不易办到,沉香喘息着,小脸已涨得青白。见着她这副模样,碧素问就要心软地答应下来了——但仅是几乎而已,他衡量过事态的轻重。理智的一方仍战胜情感。
  “你因何固执?”他望着她,叹道。“不知道……可,可沉香不走。”其实,她心里最明白不过了,却不敢倾诉真相,怕那般的答覆会使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扯愈远。碧素问所受的冲击不小,多年来,他早习惯她的百依百顺,从未见她执拗的一面;首次,他让沉香强烈的抗拒震撼住了,心竟浮动不已,一时间也无计可施。缓着气息定下心神,衣袖挣脱沉香的手掌,他脸色微变,音调多了份清冷。
  “你有不知道的固执,我亦有所坚持。这-辈子,你不可能永随我身,你毕竟是江南练家的小姐,而就算是名丫头,有朝一日也要嫁人生子,又怎能待在碧烟渚永远不走?”


上一页        返回书目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