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 本章字数:3399) |
文子落坐在白夹竹桃树萌下的石头上。 自从近子来过之后,四五天来,女佣总在菊治回来之前给树木浇上了水。庭院里的旧水龙头还能使用。 文子就坐的那块石头,下半部看上去还是湿漉漉的。如果那株鲜花盛开的夹竹桃是茂盛的绿叶衬着红花,那就像烈日当空的花,可是它开的是白花,就显得格外凉爽。花簇围绕着文子的身影柔媚地摇曳着。文子身穿洁白棉布服,在翻领和袋口处都用深蓝布瓖上一道细边。 夕阳从文子背后的夹竹桃的上空,一直照射到菊治的面前。 “欢迎你来。” 菊治说着亲切地迎上前去。 文子本来比菊治要先开口说什么的,可是……“刚才,在电话里……” 文子说着,双肩一收,像要转身似地站了起来。心想:如果菊治再走过来,说不定还会握她的手呢。 “因为在电话里说了那种事,所以我才来的。来更正……“结婚的事吗?我也大吃一惊了。” “嫁给谁呢?……” 文子说着,垂下了眼帘。 “嫁给谁的事嘛……就是说听到文子小姐结婚了的时候,以及听说你没有结婚的时候,这两次都使我感到震惊。” “两次都?” “可不是吗。” 菊治沿着踏脚石,边走边说:“从这里上去吧。你刚才可以进屋里等我嘛。” 菊治说着落座在廊道上。 “前些日子我旅行回来,在这里休息的时候,栗本来了,是个晚上。” 女佣在屋里呼唤菊治。大概是晚饭准备好了,这是他离开公司时用电话吩咐过的。菊治站起身,走了进去,顺便换上了一身白色上等麻纱服走了出来。 文子好象也重新化过装。等待着菊治坐下来。 “栗本师傅是怎样说的?” “她只是说,听说文子小姐也结婚了……” “三谷少爷就信以为真了,是吗?” “万没想到她会撒这个谎……” “一点都不怀疑?……” 转瞬间,但见文子那双又大又黑的瞳眸湿润了。 “我现在能结婚吗?三谷少爷以为我会这样做吗?家母和我都很痛苦,也很悲伤,这些都还没有消失,怎能……” 菊治听了这些话,仿佛她母亲还活着似的。 “家母和我天生轻信别人,相信人家也会理解自己。难道这只是一种梦想?只是自己心灵的水镜上反映出来的一种自我写照……” 文子已泣不成声了。 菊治沉默良久,说:“记得前些时候,我曾问过文子小姐:你以为我现在可能结婚吗?那是在一个傍晚雷阵雨的日子里……” “是雷声大作那天?……” “对。今天却反过来由你说了。” “不,那是……” “文子小姐总爱说我,快结婚了吧。” “那是……三谷少爷与我全然不同嘛。” 文子说着用噙满泪珠的眼睛凝望着菊治。 “三谷少爷与我不一样呀。” “怎么不一样?” “身份也不一样……” “身份?……” “是的,身份也不一样。不过,如果说身份这个辞用得不合适的话,那么可不可以说是身世灰暗呢。” “就是说罪孽深重?……那恐怕是我吧。” “不!” 文子使劲摇了摇头。眼泪便夺眶而出。但是,却有一滴泪珠意外地顺着左眼角流到耳边滴落下来。 “如果说是罪孽,家母早已背负着它辞世了。不过,我并不认为是罪孽,而觉得这只是家母的悲伤。” 菊治低下头来。 “是罪孽的话,也许就不会消失,而悲伤则会过去的。” “但是,文子小姐说身世灰暗这种话,不就使令堂的死也成了灰暗了吗。” “还是说深深的悲伤好。” “深深的悲伤……” 菊治本想说与深深的爱一样,但欲言又止。 “再说,三谷少爷还有与雪子小姐商议婚姻的事,和我就不一样呀。” 文子好象把话题又拉回到现实中来,说;“栗本师傅似乎认为家母从中搅扰了这桩事。她所以说我已经结婚了,显然认为我也是搅扰者吧,我只能这样想。” “可是,据说这位稻村小姐也已经结婚了。” 文子松了口气,露出泄气似的表情,但又说:“撒谎……恐怕是谎言吧。这也肯定是骗人的。” 文子说着又使劲地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是说稻村小姐的结婚?……大概是最近的事吧。” “肯定是骗人的。” “据她说,雪子小姐和文子小姐,两人都已经结婚了,所以我反而以为文子小姐结婚大概也是真的了。” 说着菊治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不过,也许雪子小姐方面是真的……” “撒谎。哪有人在大热天里结婚的。只穿一层衣裳,还汗流不止。” “说的也是啊,夏天就没有人举行婚礼吗?” “哎,几乎没有……虽然也不是绝对没有……婚礼仪式一般都在秋季或是……” 文子不知怎的,润湿了的眼眶里又涌出了新的泪珠。她凝视着滴落在膝上的泪痕。 “但是,栗本师傅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言呢?” “我还真的受骗了。” 菊治也这么说。 可是,这件事为什么会使文子落泪呢? 至少,在这里可以确认,文子结婚是谎言。 说不定,雪子真的是结婚了,所以现在近子很可能是为了使文子疏远菊治而说文子也结婚了的吧。菊治作了这样的猜想。 然而,光凭这样的猜想还是说服不了自己。菊治仍然觉得,说雪子结婚了,似乎也是谎言。 “总之,雪子小姐结婚的事,究竟是真还是假,在未弄清之前,还不能断定栗本是不是在恶作剧。” “恶作剧……” “嗨,就当她是恶作剧吧。” “可是,如果我今天不给您挂电话,我不就成了已经结婚的人了吗。 这真是个残酷的恶作剧。” 女佣又来招呼菊治。 菊治拿着一封信从里面走了出来,说:“文子小姐的信送到了。没贴邮票的………” 菊治刚要轻松地拆开这封信。 “不,不。请不要看……” “为什么?” “不愿意嘛,请还给我。” 文子说着膝行过去,想从菊治手里把信夺过来。 “还给我嘛。” 菊治突然把手藏到背后。 这瞬间,文子的左手一下子按在菊治的膝上。她想用右手把信抢过来。左手和右手的动作不协调,身体失去了平衡。 她赶紧用左手向后支撑着自己,险些倒在菊治的身上,可是她仍想用右手去够菊治背后的信,于是她尽量将右手向前伸。 身子向右一扭,侧脸差点落在菊治的怀里。文子轻柔地把脸闪开。连按在菊治膝上的左手,也只是轻柔地触了一下而已。 这轻柔的一触又怎能支撑得住她那先往右扭又向前倒的上半身呢。 菊治眼看着文子的身子摇摇晃晃地压将过来,浑身肌肉绷紧,但却为文子那意外轻柔的躯体几乎失控而喊出声来。他强烈地感受到她是个女人,也感受到了文子的母亲太田夫人。 文子是在哪个瞬间把身子闪开的呢?又在哪里无力松软下来的呢?这简直是一股不可名状的温柔。仿佛是女人的一种本能的奥秘。菊治本以为文子的身体会沉重地压将过来,却不料文子只是接触了一下,就恍如一阵温馨的芬芳飘然而过。 那香味好浓郁。夏季里,从早到晚在班上工作的女性的体嗅总会变得浓烈起来的。菊治感受到文子的芳香,仿佛也感受到太田夫人的香味。那是太田夫人拥抱时的香味。 “唉呀,请还给我。” 菊治没有执拗。 “我把它撕了。” 文子转向一边,将自己的信撕得粉碎。汗水濡湿了她的脖颈和裸露的胳膊。 文子刚才险些倒下却又硬把身子闪开,那时脸色刷白,待坐正后,才满脸绯红,似乎就在这个时候出的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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