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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沈曼 （ 本章字数：12488） |
<p> 杨依生日时,路子琛专门为她办了个小型生日聚会。那天，杨依打扮得异常漂亮,和平时的她风格迥异。她穿着墨绿色的丝绒晚装，棕色的披肩高贵典雅,她卷曲的黑发调皮地在肩上跳动,闪闪发亮的钻石头饰衬得她美丽动人，而她稚气的脸庞透露着天真与纯洁。两种气质在她身上融合得完美无瑕。</p> <p> 和一般的生日宴会无异,在切完生日蛋糕后，大家陆陆续续地送上礼物,然后，就是自由活动。这个时候，通常都是男生一堆堆,女生一堆堆的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或是聊天,或是玩游戏，或是其他的。</p> <p> 我把准备的礼物送给杨依后，打算去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刚走出送礼物的人群，就看见夏桐坐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心无旁骛地舔着蛋糕，而许凡在她身边心无旁骛地看着她舔蛋糕。偶尔，轻轻拂去她嘴角边的残渣。</p> <p> 暧昧的灯光下，夏桐一时没注意把一抹奶油蹭到了鼻尖上。许凡伸出指头，蹭掉她鼻尖上的奶油，放进自己嘴里调皮地吮吸了一口，再说了句什么。夏桐用手肘狠狠杵了他一下，回了句话。许凡半倒在沙发上，笑得像要厥过去。</p> <p> 我想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好，于是拔脚要向另一处。却发现欧阳原来在我旁边，虽然他已转过身去，但我仍然望见了他失落的眼神。</p> <p> 刚才的画面，他一定是看到了。</p> <p> 望着他和子琛一起进了台球室，我心底酸痛。</p> <p> 我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脑子里空空的。</p> <p> 忽然觉得他们俩其实很相配的，两人在一起后，许凡变得开朗了一些，而夏桐变得安静了一些。简简单单，安安静静的爱，或许这才是最适合夏桐的吧！</p> <p> 可是，欧阳呢，他怎么办？他还是忘不了她，不是吗？</p> <p> 夏桐，你为什么要回去呢？既然决定和许凡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回到欧阳的身边呢？既然不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不索性从他的生活里消失？！</p> <p> 天！我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恐怖的想法！</p> <p> 我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看见许凡吻了夏桐的额头然后去了台球室。我想或许我们应该谈一下，只是，刚要起身时，苏韵和杨依坐到夏桐旁边，三个人聊得亲热。</p> <p> 心里突然凉了一截。或许，夏桐和我已经不再是彼此所必需的了。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p> <p> 今天是怎么了，总是胡思乱想。我宽慰自己说，或许是里面太闷，以致头脑太迷糊了。所以还是出去透透气吧！</p> <p> 露台上，另一个世界。</p> <p> 夜空中，一轮明月高高挂起，没有一颗星星，夜空干净得像刚刚清洗过的幕布，静静地晾在空中。</p> <p> 远处繁华市区绚烂的霓虹灯忽隐忽现，来来往往的车流在城市间各个道路上穿梭。密集的车灯汇成一条红色的星河，波光荡漾。</p> <p> 一片车水马龙，却没有喧闹的声响，仿佛在观赏一部无声的动画。惬意无比！</p> <p> 美好的夜晚。</p> <p> 我脱掉鞋，抱膝坐在长椅上。凉风吹来，我仰起头，任风吹拂着我的头发。一缕缕风从脖颈处钻近衣服里，凉丝丝的，流遍全身，沁入心底。</p> <p> 一下子清爽了不少。</p> <p> 是时候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绪了。</p> <p> 现在要怎么办呢？欧阳会慢慢好起来吗？如果不会，那要怎样才好？时间真的可以治愈一切吗？那要多久呢？一天一个月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p> <p> 一下子，所有的问题又纠结在了一起，堵在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p> <p> 我瞬时觉得烦躁不安。或许，不要再想这些问题了，一些顺其自然吧！可是，我又如何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让这些事情顺其自然呢？</p> <p> 突然，空气中弥漫起香水的味道。我错愕，回头一看，竟是沈曼。她微笑着走过来，坐到我的旁边。月光下，她的脸越发显得莹白如玉。</p> <p> 说起来，从新年前夕她去我家到现在，我们好像没有再比较亲近地说过话。可能是我一直怀疑那天她听到了什么，心中存有芥蒂吧；也可能是这期间发生的事太多太乱太复杂，我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p> <p> 沈曼笑盈盈地说：“刚才见你过来，再看夏桐和杨依她们在一起。就想你可能是一个人，所以就跟出来了。”</p> <p> 我礼貌地笑了笑。夏桐，现在一定玩得很开心吧！</p> <p> 是从什么时候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呢？</p> <p> 想着，我竟不由地叹了口气。完了之后，才发现有些不妥。沈曼关切着看着我，问：“小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我一时呆住，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的眼神中满是关心，但我却还是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别有居心呢？是想问一些*的话题吗？</p> <p> 她握住我的手：“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她的手好暖，一直传到心里。我愣愣地望着她，没有露出任何感情，但我的心里却挣扎得厉害，似盘根错节的树根。</p> <p> 要说吗？她值得相信吗？她是真心的吗？又或者她只是喜欢被当作倾听者或善良人的感觉。</p> <p> 我恍惚了片刻，回过神来，苦笑道：“哦！最近总是失眠，一直精神不好。”她看着我，笑靥如花，“是吗？那要快点去医院检查一下了。失眠虽然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可实际上很折磨人的。”</p> <p> 她的笑意若即若离，眼中似乎有一层薄薄的纱，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眼睛深处。我应付性地答道：“嗯，我原本就打算明天去的。”</p> <p> 接着，我们东南西北地聊天。谈了好多的话题，我发现我们其实有很多相同的爱好喜恶。而且，我也慢慢感觉到她并不是开打探我的心理的，也并不是一个爱八卦的女生。</p> <p> 真是奇怪，我仍然觉得沈曼是个难以捉摸的女人。从来没有遇见这样一个人，让我如此猜不透她的内心是真情还是假意，一会觉得她直爽真心，一会又觉得她城府很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是我的真实感受还是错觉呢？</p> <p> 当不远处教堂的钟声传来，我才发觉时候不早了。于是我们起身进了室内。</p> <p> 由于夜色已深，大部分人都走了。</p> <p> 苏韵和杨依坐在吧台边有说有笑的，我和沈曼走过去靠在柜台上。杨依好奇地问：“咦，小沐，你刚刚去哪儿啦？我还以为你走了呢！”</p> <p> 我笑笑：“里面太闷，到露台上玩了一会儿。”</p> <p> 苏韵说：“难怪没见着。夏桐还一直找你呢！”</p> <p> 我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是吗，还记得我吗？</p> <p> 我装作无意地四周望了一下，夏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睡着了，那儿的光线很暗，看不清她的脸。我想要不要过去看她一下。</p> <p> 这时，沈曼拿着两杯威士忌，略带不信地问：“小沐，要试一下吗？”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我们五人经常性地泡酒吧，一杯威士忌算得了什么。</p> <p> 我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沈曼先是呆了一下，既而又耸耸肩：“哎！我还准备难为小沐一下的呢！结果倒让我为难了。”</p> <p> 苏韵马上接过话：“那么多废话干嘛，快把酒喝了。”沈曼故意瞪了她一眼，然后很快将酒喝下去，把杯子倒过来，得意地在苏韵面前招摇。</p> <p> 苏韵打开她的手：“行了行了，知道你厉害！”</p> <p> 杨依转头看着我，问：“小沐，你经常喝酒吗？”</p> <p> 我想了想，说：“还行吧！……主要是和欧阳他们一起出去时，他们不让我们喝太多的酒。”</p> <p> 苏韵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沈曼质问：“苏韵，你笑什么呢？乐成这样？”</p> <p> 苏韵说：“我还记得，有一次小沐和夏桐跑到酒吧去玩。”她看着我，“那时，你们好像读高三吧！”</p> <p> 我没太记起来，于是继续听她讲。</p> <p> “那次，好像是两个人偷偷溜去的，结果夏桐喝醉了。小沐怕被欧阳骂，硬是求我让我把夏桐送回去。我说，可我来的途中已经给欧阳昊打电话了呀！小沐吓得半死，说我把桐桐交给你了，你在这儿等欧阳哥哥吧！然后就一溜烟的不见了。”</p> <p> 苏韵笑得直不起腰，沈曼和杨依也乐得不行。</p> <p> 我想起来了，貌似是有那么一次。那次，我的理综竟然考了281分。夏桐说，你这种理科白痴竟然都考了281分。我吼道，夏桐，你说什么呢？夏桐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啊？我刚刚说什么了吗？望着她那单纯天真的脸，我真想揍她一拳。</p> <p> 夏桐装傻的本领天下第一，每当她做了什么欠扁的事了之后。她总是无辜地反问，我刚刚真的做出什么事了吗？或是，我刚刚做什么了吗？这使得她更欠扁，可是又无法下手。那种把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的感觉真是难受至极。</p> <p> 夏桐挽着我的手，笑眯眯地岔开话题，我们去酒吧庆祝一下好了。</p> <p> 我说，欧阳哥哥和子琛哥哥知道了会打我们的。</p> <p> 夏桐说，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而且，他们每次都是吓唬我们的，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p> <p> 我说，那好吧！</p> <p> 夏桐干什么事都特别大胆，她总是敢做欧阳他们不准我们做的事。以前，我一直很佩服她，有时我就会想，她瘦瘦的身体里怎么会藏着如此大的勇气。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欧阳他们根本就不会处罚她，因为他们舍不得。也或许是因为不管遇到什么艰难危险的事，都会有人来帮助她或是带她出困境。总之，用子琛和许凡的话说，是被欧阳宠的。</p> <p> 而我认为，与其说是被欧阳宠的，不如说是由他们三人宠的。</p> <p> 欧阳昊，许凡和路子琛都非常疼爱夏桐，怕她饿，怕她渴，怕她累，怕她不开心，怕她受委屈，怕她被伤害。她一咳嗽，就恨不得坐火箭去把医生叫来，她一皱眉，就马上会逗她开心。</p> <p> 或许是因为她活泼开朗的性格，大家和她在一起都会不自主地开心起来。她会跟他们撒娇，有时看着夏桐跟他们亲昵，我会很羡慕，而这些是我做不到的。我能做的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被他们宠着。</p> <p> 结果那天，夏桐特别高兴，一杯一杯地像喝果汁。等她倒了之后，我才意识到我完了。如果欧阳哥哥知道我和夏桐私自来酒吧，一定会打断我们的腿，而夏桐现在醉了，那受罚的肯定是我。那还不如醉了算了，于是敞开性子地喝。可是越想醉越醉不了。我甚至怀疑那人是不是给了夏桐白酒，而给的我白开水。在又喝下十几杯之后，我痛苦地发现我的酒量实在是太好啦！</p> <p> 于是，迫不得已，我掏出手机一个个地寻找能伸出援助之手的人。结果就找到了苏韵，那时，我和她不太熟，只知道她是欧阳昊和路子琛的同学。他们都说她是个好女生。果真如此，她很快就赶来了，把事情解决了。</p> <p> 苏韵笑着对沈曼说：“当时，我还很奇怪，梁小沐怎么会突然给我打电话呢？”我低头微笑。</p> <p> 那时的我们，在忙碌的高三生活里，依旧有着闲情逸致，一起舔着冰淇淋轧马路，一起放学后不等回家就直接背着书包去爬山，一起上抱着大堆的零食上公园，一起去广场上喂鸽子弄得一身鸟屎……那时生活简单而充实。</p> <p> 我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之中时，欧阳，许凡和子琛出来了。子琛向吧台这边走来。而欧阳和许凡同时看见了沙发上的夏桐，我看到他们两个都很轻微地停了一下，但又以奇怪的眼神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和子琛一起向我们这边走来。那只是短短的一瞬，两人自然得像没有停顿一样。他们走过来坐下，脸色怪怪的。</p> <p> 我明白了。</p> <p> 子琛好像和其他人在聊天，在开玩笑，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p> <p> 我明白了。现在是要回去的时候了，但是，因为夏桐在睡觉，因为不能把她叫醒。刚才他们俩一定是在犹豫应该由谁把夏桐抱回去，所以才停了一下，但由谁都不太好，索性就等她醒来。只因为她在睡觉，只因为不能去把她叫醒。</p> <p> 不知为什么，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无名之火。我直起身，强忍着怒气面无表情地向夏桐走过去。夏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静得似乎不存在。她脸色雪白，睫毛乌黑，像童话里的睡美人。</p> <p> 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她又有什么错呢？</p> <p> 但我还是低低地唤她：“桐桐，桐桐！”可她睡得太沉了，没听见我的声音。于是我又推了她几下，她还是没理我。心中的火又莫名地燃了起来。我狠狠地推了她一下，站起来，吼道：“夏桐！”</p> <p> 吧台那边的人都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沈曼似乎怕我尴尬，忙说：“杨依，今天过生日，说说你的心愿是什么吧！”听见这句，大家又把头转过去。</p> <p> 然而，欧阳昊没有，他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她。夏桐还是静静地躺在那儿，沉睡着。</p> <p> 欧阳立即起身，大步走过来。与此同时，我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心中的火焰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名的恐惧。</p> <p> 欧阳在沙发前蹲下，直接把夏桐抓起来，使劲摇晃：“桐桐，桐桐。”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明显的不安，焦虑和恐惧。</p> <p> 夏桐被他晃动得仰起了头。但她仍然紧闭着双眼，昏黄的灯光下，我终于看清，她的脸惨白惨白，白得可怕，连她的嘴唇，都是白的。欧阳昊用力箍住她的两只手臂，死死地盯着她，期待着她睁开眼睛。</p> <p> 我的心缩成了一团，都快停止跳动了。</p> <p> 其他人也纷纷过来。苏韵突然开始发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呜咽道：“她只是吃了一片镇静剂，不会有这种反应的呀！”子琛脸色铁青，夺过她手中的药，看着瓶上的标签，然后望向桌子上空空的高脚杯。</p> <p> 他全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抖，他眼中燃着火，愤怒地朝苏韵吼道：“你知不知道这种镇静剂和酒混在一起会死人的。”</p> <p> 这句话像一击重锤撞得每个人的呼吸都停止了。大家瞬间变成了冰雕。无尽的恐惧随着暗暗的光线在空气中流淌。我无暇顾及别人的表情是怎样，只感觉到寒冷从我的脚趾间一直冲到头顶，一直传到指尖，寒气在全身蔓延，流遍了每根毛细血管。仿佛被冰冻住，不能动了，连思想也停止了，整个人都掉入了恐惧的黑洞，陷入恐惧的泥沼。</p> <p> 欧阳昊猛地一震，手松开了，夏桐像一片即将被北风卷走的落叶，缓缓地倒下去。然而，这屋子里唯一的动作惊醒了欧阳昊，在夏桐即将倒下去的时刻，欧阳拦腰抱住了她。他另一只手弯到夏桐的膝盖窝下，猛地将她抱起，像一阵风般卷了出去。</p> <p> 移动病床的轮子在空旷的走廊里划出令人心悸的轰隆隆声响，空洞而漫长。夏桐的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她的脸比床单还要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我心如刀绞。</p> <p> 天啊！我竟然在跟她生气，我竟然故意没去理她，我竟然让她一个人在那里昏迷了那么久。她躺在那里，一个人昏迷在角落里，我竟然故意不理她，我竟然真的做了这种事了吗？……桐桐，如果你真的出了事，我该怎么办？我如何能安心地活下去？我如何能原谅我自己？</p> <p> 一路上，旁边的医生急匆匆地问：“知不知道怎么会出现这种症状的？”子琛亦急匆匆地答：“先是吃了镇静剂，然后喝了酒。”</p> <p> 医生又问：“有无既往病史？”子琛说话的速度快得像闪电：“心脏病。”</p> <p> 医生一下子变得极度紧张起来：“她这样多久了？”一时间，只有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没人敢回答。</p> <p>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残忍了，太沉重了，让人心灵无法承受的重。</p> <p> 医生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她这样多久了？”</p> <p> 终于，苏韵哭泣道：“不知道。”</p> <p> 医生看了看夏桐，他放慢脚步，缓过来，淡淡地说：“救不了了。”</p> <p> 话音未落，欧阳昊突然冲上去，揪住那医生的衣领，猛地一推，把他死死地摁在墙上。他脸色煞白煞白，却燃烧着愤怒的火光。</p> <p>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眼中是要杀人的冲动，一字一句：“我！向你！发誓！如果，救不了她，你会死得很惨。”字字有力，语气中透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绝望。现在的他就是一只完全丧失理智的猛兽，随时可以将别人撕成碎片。周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p> <p> 医生颤抖着，不敢再说话。</p> <p> 子琛上去拉开欧阳，恳求着对医生说：“医生，请你一定要救她。不管付出任何代价，我们都愿意。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求求你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子琛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人，我似乎看见他眼中隐约的水光。</p> <p> 我全身上下都在剧烈地抖动，怎么努力克制都停不下来。极寒刺骨的冰冷，身体冰冻得动不了了，而那一刻却仿佛有冰块即将破碎的刺耳的声音，裂纹从心底闪电般一丝丝向全身辐射开，深入骨髓的刺痛。</p> <p> 不行了吗？真的不行了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p> <p> 我扑过去，紧紧得拽住医生的手，像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救救她吧！救救她吧！她才十九岁呀！您一定要救救她！求求您了！只要能救她，失去一切都没关系了！”真的，真的没关系了。</p> <p> 桐桐，只要你能醒来，失去一切也没关系了！</p> <p> 不知是被欧阳震颤，还是被我和子琛感动，医生坚定地说：“我尽力。”</p> <p> “什么叫尽力？”听到医生的这句话，欧阳昊又要冲过去，我和子琛及忙拦住了他。</p> <p> 现在最痛苦的无疑是欧阳昊了，以前夏桐有一点小病小痛的，他都担心得不行。更何况现在生死未卜，命垂一线。他一定是心痛得快要死去了吧！</p> <p> 大家都像雕塑一样定在走廊里，没有坐下，没有走动。寂静得令人恐惧，只有急速的心跳声。我抬起头，鲜红的“手术中”三个字像烈火灼烧着我的眼睛，火辣辣的酸痛。</p> <p> 欧阳以手臂撑墙，背对着我们。他低头抵在手前臂上，在剧烈地发抖。他在害怕，他在无助，他在恐惧，他在绝望。</p> <p> 他痛苦得无以复加。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与理智。</p> <p> “不是答应会好好照顾她的吗？”低哑却悲愤的怒吼。欧阳迅速直起身转过来，一记重拳狠狠砸向许凡。这一拳比上次狠许多，许凡猛地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到墙壁上。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从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p> <p> 我才突然意识到从“时光倒流”出来，在车上，到现在，许凡没说哪怕是一个字。他眼神虚无飘渺，像黎明雾气蒙蒙的湖面。似乎魂魄都已游离于身体之外，跟着夏桐一起进了未知的世界。</p> <p> 子琛拉住欧阳：“昊，你冷静一点。”</p> <p> “冷静？”欧阳冷笑。</p> <p> 子琛惊愕，从小到大，他是第一次见到欧阳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用这种表情看着他。欧阳推开子琛的手，走开，突然一脚踢裂了走廊上的椅子。</p> <p> 他颓废地靠在墙上，笑得凄苦。他极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使自己能顺畅地说出话来，可他的声音仍飘忽不定，时隐时现：“冷静？她倒在那里，生命垂危，而我竟然没去管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啊！……”他悲痛欲绝，呼吸都快停止了。</p> <p> 好久，他才努力深吸了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沿着墙壁滑落。失去夏桐的恐惧已彻底将他击垮。他坐到地上，将头埋进手臂。再无言语。</p> <p> 我不忍心再看他，他的痛楚是如此的明显和深沉，以至谁多看他一眼，心都会即将被那悲伤的暗流所吞噬。</p> <p> 子琛默默地后退几步，仰起头，望着走廊上方的灯。他微眯着眼，灯光下，他的眼里泛着玻璃杯般的刺眼光芒。</p> <p> 是在痛苦夏桐的痛苦，还是在心碎欧阳昊的心碎？</p> <p>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打开。桐桐被推出的瞬间，世间的一切都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静。但是恍惚之中，一个温柔的声音飘进了我的耳朵：“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病人需要休息，所以….”什么人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再没听见。</p> <p> 没事了吗？真的没有生命危险了吗？</p> <p> 一切都模糊了起来，一切都闪着眩目的光芒，一切都浸在一片白花花亮晶晶的世界里。</p> <p> 护士关上了加护病房的门，我立在走廊里。</p> <p> 真的没事了！</p> <p> 僵硬的感觉终于从我的身体里慢慢撤走，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只见冰冰凉凉的寒意也渐渐消散。</p> <p> 我胡乱地抹去泪水。却看见欧阳昊远去的背影，憔悴而忧伤，但又透着一丝掩藏不住的安心与恬静。</p> <p> 就这样走了吗？</p> <p> 不是担心她担心得疯狂了吗？不想守在她身边吗？不等她醒来吗？不希望她醒来第一眼见的是自己吗？——还是，你不想打扰？</p> <p> 欧阳昊，你究竟有多爱夏桐？</p> <p> 爱到甘愿放手，爱到情愿牺牲自己吗？</p> <p> ——“不是答应会好好照顾她的吗？”</p> <p> 这，就是你和许凡之间的约定吗？</p> <p> 夏桐醒来后，问出了什么事。子琛就把事情始末简单地说了一遍，子琛说，下次别乱吃东西了。夏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害你们担心了！</p> <p> 子琛一听她这样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p> <p> 夏桐四下里看了看，像在找寻着什么。</p> <p> 杨依关切地问，夏桐你是要喝水吗？夏桐愣了一下，勉强笑笑说，啊？是啊！</p> <p> 许凡把水杯递给她，夏桐把杯子握在手里，微微抿了一口，极力掩饰着脸上一点淡淡的失望。</p> <p> 我心一暗，她应该是在找欧阳，而，许凡也看出来了。从夏桐出事到苏醒前，他的脸上一直都是无法掩饰的沉痛。夏桐醒来后，他明显放心了很多，可刚才，夏桐那个探望的眼神显然是伤到他了。但他只是垂下眼皮，我看不到他的情绪。</p> <p> 这时，夏桐拉住他的手，许凡抬眼看她，眼神清澈如春日的湖面，他开朗一笑，两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p> <p> 下午，苏韵江涵水和沈曼都来探望她，苏韵很愧疚的样子，夏桐却不介意，她说，我自己吃错了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呀！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别再乱想了！</p> <p> 到晚上的时候，大家纷纷回去了。许凡走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留下来陪桐桐。他却说，会有人来陪她的。我马上意识到他指的是欧阳，但我还是有些不信，他怎么就知道欧阳一定会来呢？于是，我半路又折了回来。</p> <p> 夏桐正紧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脸还是略显苍白，但比起昨晚来，已好转了许多。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虽然没有什么声响，但我还是吓了一跳。</p> <p> 那人脚步很轻盈地走了进来，果真是欧阳昊。他看见我之后，倏地楞住，他是没料到我还在这儿。</p> <p> 但他很快缓过劲儿来，极力扯起嘴角，说，你还没回去休息啊？</p> <p> 问完之后，他似乎觉着不妥，就尴尬地别过头去。</p> <p> 我说是啊！声音有气无力地只有我自己听得见。</p> <p> 欧阳走到床边坐下来，无声地凝视着夏桐，目光隽永如山水间的温润灵玉。而夏桐突然皱起眉，好像在做着什么不太好的梦。欧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来安慰她。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到她时，她却突然睁开眼。</p> <p> 欧阳一怔，手就停在她的脸旁。两人就那样无声地对视着，片刻后，欧阳把手收回来。垂下眼睑，不再看她。</p> <p> 我望着欧阳憔悴的侧脸，一看就知道他一直没睡，不亲眼见到她醒来他是始终不安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守在她身边呢，为什么现在才来呢。</p> <p> 夏桐望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过了好一会儿，说出口的却是，昊，我想吃梨。</p> <p> 于是，欧阳就坐在床边专心致志地削梨，一圈圈外皮像金黄的蝴蝶一样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翩翩起舞，我一时出神。欧阳微微把手一偏，那条长长的黄色带子“啪”地坠入垃圾桶，也把我的思绪带了回来。</p> <p> 欧阳把梨切成两半，一半放在盘子里，一半递给夏桐。然后静静地望着她吃梨时满足的表情，静静地擦干顺着她的手腕流下的梨汁。</p> <p> 我记得，很多年前，欧阳昊第一次给夏桐削梨，他把梨分成了很多小块，放进碟子里，然后插上细细的牙签。可夏桐说，切成一块一块的，就没有原来的味道和乐趣了。</p> <p> 等夏桐把东西吃完之后，欧阳慢吞吞地说，“桐桐，出院之后…到…沐子家吧！”</p> <p> 夏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盯着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p> <p> 欧阳并未看她，只是用力地擦拭着早已擦干净了的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是想这样的话……”</p> <p> 我不要！夏桐尖锐地叫喊着打断欧阳的话。</p> <p> 我吓了一跳，欧阳把他的决定告诉我时，我答应了，我以为夏桐会很愿意的，没料到她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激烈得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p> <p> 欧阳也没想到她会这样，他紧皱着眉心，定了很久，似乎在做一件很艰难的决定。他把手中的纸巾扔进垃圾篓，抬眼望向夏桐，低声说，“听话！”</p> <p> 夏桐立马掀开被子要下床，欧阳拦住她，“你要干什么？”</p> <p> 夏桐推开他的手，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回家，现在。”</p> <p> 欧阳低声喝道，“别胡闹。”</p> <p> 夏桐站在床边，抬头望着他，眼中立即就噙满了泪水。</p> <p> 欧阳眼里也是化不开的浓雾，他深呼了一口气，说，“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夏桐的嘴唇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里泪光闪闪，她哽咽着说，“我现在要回家，就现在。”</p> <p> 欧阳终究是拗不过夏桐，接她回去了。</p> <p> 羽岚说为了庆祝夏桐出院，于是接我们去K歌。</p> <p> 其实我们一行人虽然经常去KTV，但都很少唱歌，直接把KTV当做大音响来对待了，因为大家兴趣都不怎么浓。</p> <p> 许凡他们虽然平时都会不自觉哼哼小调，但一进KTV，许凡基本上是不会开口的，就有时被夏桐磨得不行才勉勉强强唱上半段。子琛和欧阳就偶尔唱几首，可能是以前经常去KTV玩，玩腻了。我还算是比较正常的，而夏桐整个就一麦霸，不过都是过去时了。</p> <p> 那时夏桐一进KTV就霸着麦克不放，基本上就不给其他人吐露心声的机会。虽然私底下认为夏桐的歌唱得真不错，可再怎么好听的声音也经不上长时间高强度的品味啊！</p> <p> 后来欧阳想出了一个办法。他说既然你那么喜欢唱歌，那以后我们每天晚上都来。一个月后，夏桐硬是生生地讨厌KTV，甚至到了一拿话筒就想吐的地步。</p> <p> 再后来，夏桐去KTV基本上就不唱歌了。一次苏韵很奇怪，桐桐，听许凡说，你唱歌挺好听的呀！夏桐瞟了许凡一眼，淡淡地说，哟！还有人记得我唱歌是什么样？我自己都忘记了。然后，许凡他们就笑。苏韵不明白怎么回事又问，那怎么你每次去KTV都不怎么唱歌呀！夏桐就瞪着要笑岔气的欧阳，说，我的音乐天赋全让欧阳哥哥给扼杀了。</p> <p> 然后，欧阳他们笑得要晕过去，而苏韵则是一头雾水。</p> <p> 而这次，大家依旧没什么热情，倒是子琛和杨依，苏韵和江涵水两对在那儿搞情歌对唱，其他人也不好怎么去打扰。羽岚就刚开始问候了夏桐几句，接着一直坐在沈曼身边和她讲话。我都不明白她们两个什么时候交情发展得如此之好了。</p> <p> 夏桐从进来开始好像兴致就不怎么高，估计是身体还没怎么恢复。因此她主要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而欧阳和许凡坐在她的两边。我看着他们三个怎么看怎么尴尬，但欧阳和许凡都是一声不吭，自顾自地把弄着手机。</p> <p> 我暗叹，真是默契啊！</p> <p> 不说话就可以避免尴尬吗？</p> <p> 我只觉得很累，不想再多想，于是索性也靠在沙发上睡觉。</p> <p> 只知道后来模模糊糊中有人叫我说，小沐要走啦！</p> <p> 我倏地惊醒，才见羽岚和沈曼正笑眯眯地看着我。而其他人早已不知踪影。只剩一桌子的杯盘狼藉。</p> <p> 房间里缓缓流淌着一首很久以前的歌。</p> <p> 我朦朦地问，其他人都走了？</p> <p> 沈曼说是啊。</p> <p> 我坐起来，脚底突然一阵冰凉，一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p> <p> 沈曼问，怎么啦？很冷吗？</p> <p> 我微微笑笑，还好，就脚有点麻了，走吧！ </p> <table width="100%" border="0" align="center" cellpadding="0" cellspacing="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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