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章字数:3399)

   那还是这个学期刚刚开始的时候。
   一位据说转校未的少女进了教室。
   “她是新参加你们这个班的坂本澄子。”
   班主任吉田老师作了这样的介绍。澄子往讲台上一站,简直就是汗在黑板前的一朵波斯菊。
   “好像是个挺厚道的人哪!”
   “真漂亮!”
   “不过有些冷漠!”
   “不过有些冷漠!”
   就在大家悄悄的评论声中,澄子白净的脸好像一朵波斯菊,染上了淡淡的红色,眼睫毛后面浓黑的眼睛却目不斜视地低垂着。
   “坂本君从遥远地地方来,一切情况还不了解,所以,不要让她感到孤单冷清,大家都和她成为好朋友才好。”
   用不着老师嘱咐,每个同学无不争先恐后地想成为她的好朋友,并且为此而兴奋、紧张。
   但是,不论谁邀她,澄子一概不参加任何伙伴们的游戏。这方面本来是盛情相邀,表示了不凡的友谊,对方却是扭过头去,躲得很远。澄子和大家概不亲近,吉回老师也很担心,每当道代去教员室的时候,总是作为一个女老师亲切地对道代说:
   “坂本好像不和大家在一起玩。原因可能还和大家不熟,但你是班长,这事你应该特别注意。”
   老师也这么说了,所以道代对澄子总是倍加亲切,澄子也对道代敲开胸怀,上一周的周六还去了道代家玩过。那首《波斯菊之歌》,就是道代在澄子家学来的。
   这样,澄子和波斯菊的关系,道代就远比别人知道得多,所以,虽然不像民枝她们那样草率,但是对于偷花人说不定就是澄子,这种怀疑,也在胸中掠过。
   上周六早晨,道代比往常到校稍早,因为她想知道开了几朵花,就去了后院。到了那里一看,只见澄子一个人站在地藏菩萨前,她就蹑着脚她后边靠上前去。
   “澄子!”
   她敲着澄子肩头叫了一声。
   “啊!”
   澄子啊地一声差点儿跳起来,显然她吓了一大跳。更吃惊的不是澄子而是道代。
   “怎么啦?澄子!”
   “什么事儿也没有。”
   “哭啦?”
   “嗯。”
   “生气哪?”
   “嗯”
   “你对地藏菩萨许愿啦什么?”
   澄子不回答。
   “你伤心啦?”
   仍然不回答。
   澄子的脸既像哭,也像愤怒,又像对佛像祈祷。肯定是有什么隐密的思绪涌上心头,道代突然把她吓了一跳,以为自己作了错事。
   “请原谅!”
   “嗯。”
   “来看波斯菊?”
   “对!”
   “你喜欢波斯菊?”
   “对!以前我家的院子里,开满了波斯菊哪!”
   说完这话,仿佛处在梦境一般地接着说:
   “那是我姐姐喜欢的花。”
   “啊,澄子还有姐姐哪,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你姐姐也和你一起转校到东京的哪个女子中学吧?”
   澄子又低头不语了。
   “怎么啦!把你姐姐一个人留在青森了,她一个人准寂寞吧?”
   “这事,我以后告诉你!”
   “好,现在不问。”
   道代明白一定有什么原因,似乎安慰澄子,搂住她的肩头说:
   “到那边去。我们相好吧。”
   澄子坦率地点点头,但立刻就结结巴巴地:
   “可是……”
   “‘可是",怎么啦,别说‘可是"吧。”
   “可是,我和谁都不交朋友!”
   “哎呀,真浑!干嘛那么别扭?”
   “不是别扭!”
   “你,刚才不是说了那奇怪的话了么?”
   “就算奇怪吧,现在就是不行嘛。”
   “为什么?”
   “我们已经说定了。”
   “说定了?那种让人讨厌的口头约定,谁让你那么干的?你姐姐吧?”
   “嗯。”
   道代看看澄子好像伤心的面孔,仿佛勉励她似地:
   “那种约定,我给你打破!”
   “现在不行,稍微等一等。”
   “行啊,你澄子不把我当成朋友,可我还是把你当成朋友,行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澄子也无话可说了,她那黑黑的大眼睛露出感谢的神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道代。道代乐呵呵地:
   “今天上澄子家去玩儿哪。”
   “好。”
   澄子点点头。与其说她同意,不如说她无可奈何更恰当。
   道代从学校先回一趟家,得到母亲允许之后再往澄子家跑。
   坐电车也就是一站之遥,所以徒步也很快就到。
   一进澄子家门,就听见唱盘在放歌曲。
         清凉的空气含着淡淡的清香
         生活得清清爽爽,何惧无常
         优美温柔的波斯菊
         愿你常留芳香
   “我来啦!”
   道代完全像个熟朋友一般这么喊了一声。然后说:
   “是波斯菊之歌吧。你那么喜欢波斯菊?”
   唱片的歌声是从澄子的学习房间传来的。
   道代看到桌子有一张少女的相片,她漫不经心地边凑上前去边说:
   “你姐姐?”
   “嗯。”
   “照片前插着波斯菊,所以我想可能是你姐姐。仔细看哪,一点儿也不像你。朋友?”
   “是
   “也喜欢波斯菊?”
   “对,因为是我的朋友,所以每天到我家来。我姐挺喜欢她。我姐喜欢的花她喜欢上了。”
   “啊,明白啦。和你约定的,就是这个人吧?”
   道代不由得加大了声音,更近地窥视那张照片。
   “有点像信子。很精神,很可爱的人呢。看不出就是她让你同意那种心术不良的口头约定。”
   “不是心术不良啊。”
   “嫉妒心特厉害?”
   “也不是。这么说吧,约定啊,是这么个内容:要是交新朋友,希望先和她商量一下。详细介绍你情况的信,我已经寄出去了,我信上说,现在我想和这个人交朋友,和你商量一下怎么办才好?”
   “原来这么回事?那就马上商量吧。如果回信说不行,我再写信。”
   “没法商量了。”
   澄子那悲伤的心情,不由得感染了道代,她问:
   “是么?死啦?”
   “哎呀,讨厌,讨厌!”澄子带着哭腔说罢,就激烈得摇晃着道子的身体说:“收回吧,啊,你收回吧!”
   澄子急急忙忙地这么说,睫毛已经湿了。道代这时非常激动,她抓信澄子的手说:
   “收回了,收回了!”
   “再别说那讨厌的话啦!”
   “是!”
   道代连连点头,一声没响。
   镶在绿色镜框里的照片上的少女,肯定是澄子独一无二的好朋友”
   跟她商量,得到她赞成之前决不交新朋友,这是多么深的友谊啊!从遥远的地方转校而来,即使如此,澄子依旧坚决遵守彼此之间的约定,这两人之间的友情是多么深哪!
   道代被澄子的痴情打动了心,想到和这样的人才值得建立起友谊,但是仍然有未解之谜。
   如果是关系那么好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她的住处,那么,照片上的少女还能是死的么?照片上花瓶里的波斯菊,总觉得像佛前的供花一样,那么虚幻,那么无常。
   如果对方已死,每当回忆友谊之情时总是伤痛很深,所以,这种约定也许直到今天依然坚守如初。道代漫不经心地问她:
   “死了吗?”
   当时澄子坚决要求撤消这话。之所以如此,也许是因为这话触到了她自己的悲伤之处而感到痛楚的缘故。
   “这事你什么时候跟我说?”
   过了一会儿道代这样问她时,澄子也恢复了平静,微笑着说:
   “好,最近就谈。”
   “好,现在不听,我想听唱片。既然是波斯菊之歌,我就想把它学会了。”
   “好!”
   结果两个人反复听了几遍那首歌,然后是两人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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