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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 本章字数:13561) |
?界面风格: [咖啡花] [星光闪] [粉之恋] [颓废闷] [蓝调型] 第四章 自然,他可以学世上绝大多数男人一样,顺口答一句“我爱你”。可是他却又不愿这样做,他不愿欺骗玛仙,也不愿欺骗自己! 他没有答案! 四周围静到了极点,在寂静之中,他听到玛仙发出了一下极轻极轻的叹息声。他伸手摸索着,摸到了玛仙的唇,轻轻按了一下,反问:“你爱我吗?” 他可以清清楚楚感到,玛仙的娇躯,也震动了一下,然后,也同样没有回答。 原振侠转了一个身,他仍然枕着玛仙,但在转过身之后,可以看到玛仙的俏脸,只见她神色一片惘然。原振侠知道,自己也必然和她一样。 两人虽然目光相对,可是都神思恍惚,好一会不说话。过了好久,原振侠才道:“全世界都在找你!古托才和我分手不久。” 玛仙“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们刚才互相问了一个那么严重的问题,可是都没答案。这时,看来两人都不打算问下去了。 原振侠一吸气,想开口说话,可是玛仙的手指,已按上了他的口唇,示意他别说什么。而在又过了好久之后(原振侠在她的手指吻了七、八十下),玛仙才道:“黄绢和白化星人李固,是一对真正的爱人。” 原振侠“嗯”地一声:“上次你已经提及过,我并不怀疑这一点!” 玛仙道:“我没有把全部情形告诉你,我看到他们的情形──” 玛仙把自己看到的情形,详详细细形容给原振侠听,听得原振侠悠然神往。 玛仙的观察力十分细腻,她可以从黄绢和李固的一个细小的动作、一个交换的眼神之中,体验出他们两人之间深刻的爱情。 原振侠不停发出赞叹声,突然激动起来:“其实我们之间,也可以那样子!” 玛仙又叹了一声:“不能,刻意去追求,已经不是爱情了。我和你之间,有巫术横亘在其间,硬要制造爱情,不伦不类之至!” 原振侠抚摸着玛仙缎子一样的身体:“刚才……” 玛仙吸了一口气:“刚才我们享受到了无比的欢愉,但那仍不是爱情,是不是?” 原振侠不禁默然无语,玛仙忽然道:“有一个方法,可以使你真正爱我!” 原振侠脱口道:“巫术?” 玛仙低叹着:“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顿了一顿,忽然转换了话题:“原,你不觉得,我们对付李固是错误的行为?” 原振侠坚持原来的话题:“说说你刚才提到的,使我可以真正爱你的方法?” 玛仙叹了一声:“你问我,就是没有方法,等你不再问我时,就自然不必再用什么方法!” 玛仙的说法相当奇,可是原振侠却完全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玛仙的意思是:一切都要自然而然,发乎内心。若是依靠了什么方法,那么,制造出来的,绝不会是真正的爱情! 可是玛仙在这样说的时候,在她的俏脸之上,又有十分复杂的神情。是不是她的心中,又想到了什么,可是却没有说出来呢? 不知为什么,在和古托说话时的那种不安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令得原振侠十分心慌意乱。他拉过了玛仙的手来,按在自己的心口,这时,他心跳得十分剧烈! 玛仙“啊”地一声:“你在害怕什么?” 原振侠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感到……会有一些可怕的事发生!” 他上次捕捉到自己害怕的原因,是怕有人会破了玛仙的“血魇法”。古托告诉过他,不会有这个可能,可是这时他又感到了害怕,那是为了什么? 他心底深处知道,还是为了怕有人,会破了玛仙施在李固身上的血魇法! 他一面把玛仙紧紧搂在怀中,一面缓缓地道:“古托告诉我,你令得李固成为白痴的那一种巫术,叫作血魇法!” 玛仙像是很不高兴,皱着眉:“古托对巫术知道得不少,可是他不应该向你提起这些!” 原振侠疾声道:“不,他必须向我提起,因为事情和巫术世界的大斗法有关。他要确知你所施的巫术是无法破解的,才能平息这场争斗!” 玛仙的身子扭动了一下,腻声道:“别对一个女巫喋喋不休地谈巫术,她会闷的。就像要是我不断向你提解剖学一样,你也会觉得乏味!” 原振侠举起了一只手:“只再问你一个问题!” 玛仙也举起一只手来,和原振侠的手紧握:“只准问一个!”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古托说,世上没有人可以破解血魇法,是不是真的?” 玛仙沉吟了片刻:“不能说得那么肯定……” 原振侠大是着急:“若是有人可以破解,那么,发生在李固身上的情形,岂不是要转移到你的身上?” 玛仙又呆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她只有惘然之色,令得原振侠看得心中忐忑不安。过了一会,她才道:“理论是这样!” 原振侠陡地吸了一口气:“谁?谁有这个能力?” 他在这样问的时候,心情紧张之极!因为,具有这种能力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玛仙最大的敌人,自然也就是原振侠最大的敌人! 玛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把她自己的全身放软,像是猫一样地偎依在原振侠的怀中。 她缓缓地说:“只有我自己,才能把血魇法收回来!” 原振侠听了,先是一呆,随即大大松了一口气,剎那之间,有被玛仙捉弄了的感觉。他发出了一声怪叫,伸手在玛仙浑圆的臀部,重重地打了一下,发出了一下清脆的声响。 打了之后,他又不禁呆了一呆。因为平常的话,玛仙一定会娇笑起来,可是这时,玛仙却仍然秀眉微蹙,好象心事重重。 原振侠托起了她的脸来:“很不公平,你可以知道我想什么,可是我完全不知道你想什么!” 玛仙幽幽地长叹了一声:“这些日子来,我一个人躲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几乎不和外界作任何接触……” 她说到这里,略顿一顿。原振侠道:“难怪那么多人,想找你找不到!” 玛仙缓缓道:“我是故意的,我需要一个人好好地想通一个问题!” 原振侠想笑,可是在玛仙的神情上,他觉出事态的严重,那竟然使他笑不出来。他怔怔地望着玛仙,玛仙神情阴晴不定,显示她心中正有极大的难题! 原振侠轻拍着她的后背:“原来我的女巫之王,在遇上难题时,也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 玛仙幽幽地望了原振侠一眼,没有说什么。原振侠不知道她有什么心事,想问也无从问起,他只好轻搂着玛仙,享受着这暂时的宁静。 他预感到会有非常的变化来到,可是他却无法知道,那是甚么样的变化? 过了好一会,玛仙又缓缓地问了那个她已经问过的问题:“我们这样对付白化星人李固,是不是做错了?” 原振侠听得玛仙一再问起这个问题来,他也知道其中必然有十分严重的原因。 他想了一想,才十分小心地回答:“我想没有错!人心难测,没有人会知道,具有那么多超异能力的一个白化星人,会在地球上做出什么事情来?令得他毫无痛苦地变成白痴,是最好的办法!” 玛仙认真地听着,原振侠从来也未曾在她美丽的脸庞上,看到过那么专注的神情。 原振侠讲了之后,玛仙又想了一会,才道:“可是,那令得黄绢伤心欲绝!” 原振侠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她那种全神贯注的样子,令得原振侠十分心痛:“小玛仙,中国有一句古话:‘一路哭,不如一家哭’。处理了一个为祸人间的坏人,这坏人的一家自然会哭,可是却可以免得一路的人被他所害。我们对付李固,也是一样!” 玛仙垂下了眼睑,睫毛颤动着:“我的意思是,根本对李固的行为,判断错误!” 原振侠有点不耐烦:“你究竟想证明什么?” 玛仙仍然自顾自地道:“我的意思是,李固得到了黄绢,两者之间的爱情,使他们根本再无意染指人间的权力。我知道他们和卡尔斯的协议,是李固驾驶那艘飞船,展示了实力之后,就和黄绢驾着飞船离去,对什么回教大帝国,他们一点兴趣也没有!” 原振侠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一面不住“嘿嘿”冷笑:“第一,这种情形能维持多久?会不会突然之间,李固对人间的权力,又有了兴趣呢?” 玛仙的声音很低,语气也有点怯意……怕原振侠会对她的话,大声直斥。玛仙的意见是:“那……近乎莫须有,不能假设任何人日后会有坏行为,不然,每一个人都是罪人了!” 原振侠用力一挥手:“从如今的局势来看,把卡尔斯推上一个宗教性那么强的大集团的头号人物宝座,也就不是人类的幸事!” 玛仙吁了一口气:“这倒是真的!” 看她的神情,仍然十分犹豫,原振侠一伸手,把她拉了起来,拥入自己的怀中,一面吻着她,一面问:“如果认为我们判断错误,做错了,你准备怎么样?” 玛仙的回答来得极快:“任何人知道做错了事之后,所应做的事,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纠正错误!” 原振侠叫了起来:“李固中了血魇法,就算错了,也无法纠正!” 玛仙仰着头,让她的长发垂下来,她的神情很平静:“可以纠正的,我可以……我有能力破解。” 原振侠大吃一惊,可是随即他就笑了起来:“如果你想吓我,那么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玛仙低声道:“我不是吓你!这些日子来,我一个人躲起来,想的就是这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应该采取行动,纠正自己的错误!” 原振侠听了,剎那之间,不但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而且遍体冷汗直淋,足有一分钟之久!连他的视线,也因为冒出了太多的汗,而变得模糊。玛仙看到了这等情形,连忙爱怜地替他抹汗。 原振侠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古托的话,先入为主,所以使自己感到害怕。实际上,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施术者和被害者,一正一反的问题,不然,玛仙岂会宁愿让她自己变成白痴,而来纠正错误! 一想到这一点,他不禁释然:“我太紧张了,古托告诉我的情形,原来不是真的!” 玛仙却立时纠正:“不,是真的!” 原振侠指着玛仙:“如果你破解了李固所中的血魇法,你就会成为白痴?” 玛仙咬着唇,点了点头:“情形和现在的李固一样,是一个……植物人!” 原振侠骇极反笑,摇着头:“我不信,你是女巫之王,一定会有例外!” 玛仙也摇头:“在巫术世界中,没有例外!” 原振侠仍然打了一个哈哈:“你当然不会那样做,你要是成了白痴,那是整个巫术世界的损失,也辜负了当日把你制造出来的神仙的一番心意。” (玛仙的神秘来历,在以往的原振侠故事之中,有过详细的介绍。) 玛仙苦笑:“我不必感谢什么神仙,我是他们制造出来的次等货,是被他们扔在垃圾堆中的。巫术世界少了我,也仍然是巫术世界!” 原振侠不禁有点动气,他感到自己在这方面和玛仙争论不休,简直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他不想再说下去,只是用力一挥手:“听起来,好象你很想把自己变成白痴去赎罪?哼!要对付白化星人李固,是我的主意,你大可把我变成白痴,去让李固恢复原状!” 玛仙怔了一怔,她很少看到原振侠那样强烈地表示不满。这时,原振侠简直是生气了,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原振侠再挥了一下手,提高了声音:“我的决定没有错,就算李固和黄绢之间的爱情,真像日月星辰那样永恒,也必须用如今这样的方法对付李固。地球属于五十亿人所有,不是属于几个人!” 玛仙双手摇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这种焦急的样子,十分惹人怜爱。原振侠吁了一口气,放软了声音:“你别胡思乱想了!” 玛仙低下头去,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实在很同情黄绢……也相信爱情令得她和李固完全改变,他们不会做任何事,损害任何人!” 原振侠叹了一声:“好,如果你有法子令李固恢复原状,只要你自身不受任何损害,我不反对,好不好?” 玛仙听了之后,微笑了一下。原振侠觉出她的笑容,大是凄然,心中不禁又着急了起来,又钉着问了一句:“真的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破解你施的血魇法?” 玛仙的神情又变得活泼起来,伸手指向原振侠的鼻尖:“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可以做得到。破解的方法,十分秘密,必须取得我的血!” 她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原振侠感到有点凛然,她才继续道:“根本没有人,可以未经我的同意而取得我的血,所以……” 原振侠不等她讲完,就俯身去吻她,用唇封住了她的口,不让她说下去。 在一个长长的热吻之后,原振侠在玛仙的耳际道:“别把破解的方法,随便告诉人!” 他还有一句话,未曾说出来,因为他不知道,玛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利用巫术的防范方法。不然,照原振侠想来,不经过本人同意,要取得这个人的鲜血,绝不是什么难事,黄绢绝对有能力,可以做到这一点! 玛仙吁了一口气:“当然只是对你说,你倒十分关心我的安危!” 原振侠又生气了:“这是什么话!” 玛仙依偎向原振侠,靠在他的怀中,半晌不说话……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们都很少说话,可是一刻也不分开。在相偎相依之中,语言已变成多余,他们从对方的呼吸中,从对方的心跳中,都可以共同享受到共处的欢乐。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原振侠才道:“你可以在我身边留多久?” 玛仙没有回答。 原振侠叹了一声……没有回答,就表示她不能留多久!正当他想紧拥玛仙一下的时候,玛仙已经退了开去。他们的双手仍然互握着,在黑暗的光线之中,玛仙的双眼,看来格外明亮。 原振侠忽然想到,和自己有亲密关系的女性,先是海棠毅然地接受了外星人的改造,放弃了地球人的形体,而转化成了外星人。接着,是黄绢爱上了白化星人李固,自己和她之间的那段情,在黄绢的记忆之中,只怕已成为太久远的烟尘了。 只有玛仙,绝不可能有改变,他必定是她一生之中唯一的男人!而他,会不会在玛仙之外,另外又有新的发展呢? 原振侠想到了这一点,心头不禁惘然……玛仙在这一刻,像是知道原振侠在想什么一样,自然而然蹙起了秀眉。 原振侠有点不好意思,低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 玛仙调皮地笑了一下:“在地球上,沧海是最大的水,在整个宇宙而言,地球上的沧海,只怕十分渺小,不值一提!” 玛仙的话,像是十分有深意,可是原振侠一时之间,也很难明白她的真正含意。所以他只好含含糊糊地笑了一下,没有深究下去。 玛仙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现出十分依依不舍的神情来。原振侠免不了发牢骚:“我不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是我重要,还是巫术重要?” 玛仙“咯咯”笑了起来:“那得看我在你的心中,有什么样的地位而定!” 原振侠一时之间,竟然答不上来!他也知道,在他和玛仙之间,讨论这个问题,不会有任何结果,还是不要再讨论下去的好! 所以,他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就在他的叹息声中,玛仙来到了门前,打开了门,飘然而去,像是她窈窕动人的身子,溶进了黑暗之中一样。 在原振侠的感觉上,玛仙就像是倏然出现,随时隐没的仙子一样,觉得她有一股捉摸不到的神秘。有时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但更多的时候,却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影子。 原振侠在玛仙离开之后,茫然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玛仙离去时顺手关上的门。如果这时,玛仙忽然透门而来,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他这样怔怔地望着,天色越来越黑,他也不想去开灯。忽然之间,他看到,门上像是真的有人影闪动了一下! 原振侠陡然一呆,连忙揉了揉眼,再定睛去看……一点也不是眼花,在门上,就在他眼前,离他至多只有五公尺处,好象是贴在门上,又好象是离开门有一段距离,确然有一个如真如幻的人影,飘浮在半空。 整个人影,像是由烟雾组成一样,给人以十分流动的感觉。可是又不散开来,一直凝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由于眼前的情景是那么奇特,那个人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看不真切,只是肯定那是一个人影! 原振侠看了一会,这种怪异之极的现象,并没有给他什么特别的刺激……那是由于玛仙才离去的缘故。他认定了那又是玛仙不知在玩什么花样,所以并没有大惊小怪,看了一会,他不禁失笑:“你又在干什么?” 他一开口,那人影有了一点变化……忽然扩大了一些,再回复到原来的大小。 这时,原振侠心中起疑:“玛仙,是你吗?” 当他问出了这句话之后,眼前一花,人影已然不见,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原振侠不禁大惊,一跃而起,一下子就来到了门前。自然在他和门之间,什么也没有,他又在门上抚摸了一下,门上也没有什么人影。 既然什么也没有,那么他刚才看到的,又是什么现象呢?原振侠可以肯定,自己没有眼花,他站在门前,朗声道:“不论是什么妖魔鬼怪,不妨再现身相见!” 他连说了两遍,又打开门,看了一看,门外空荡荡地。他叹了一声:玛仙怎样来的,他不知道,怎么走,也不知道。 原振侠刚才,将玛仙想成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影子,真的他眼前,就出现了这样的一个影子! 他转过身来,背靠着门,心想那影子要是再出现的话,一定要扑向前去,看看是不是能捕捉得到它! 扰攘了片刻,没有什么发现,原振侠只好归咎于自己眼花。他着亮了灯,顺手也开了电视,转过身去,并没有特别去注意电视的画面……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行动。 可是就在他背对着电视机的时候,忽然听到电视中,传出了一个十分动听的女声:“原振侠医生。” 原振侠陡然呆了一呆!他绝不怀疑自己的听觉,可是除了若干时日之前,他曾接受过一次电视访问之外,他绝想不出,何以从电视中,会有人叫他名字的理由! 他自然也没有多去揣想,而是立刻向电视望去,只见电视画面,是灰蒙蒙的一片,而在浅灰色中,却又有颜色较深的灰色。那颜色较深的部分,若虚若实,看来,像是一条人影! 在那一剎间,原振侠知道,有什么怪异之极的事发生了! 那条看来虚实不分的人影,和刚才玛仙走了之后,他恍惚间看到的那条人影,十分相似。原振侠以为自己眼花,可是如今,人影又出现在电视的萤光幕上,那又是一种什么现象呢? 虽然,和电视萤光幕上出现的人影说话,是十分怪异的行为,因为那极可能,是电视正在播映的什么神秘电影的片段。可是原振侠还是忍不住问:“你,你在叫我?你是什么……” 一般来说,都会问“你是什么人”的,可是原振侠只问到“你是什么”为止。剎那之间,他思绪迅速而又紊乱,把眼前这种怪异的现象,作了种种的假设。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你通过电视,和我相见?” 那人影看来像是正有所动作,动的方式十分奇特,像是在抖动。而在动的时候,又有相当程度的扩大和缩小,虽然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可是并不特别可怖。 接着,他又听到了那个动听的女声:“单是要你看到我,可以刺激你的视觉神经,但是,要使你听到声音,只好借助电视的发声装备。” 原振侠的好奇心大盛,他趋前一步,站到了电视机之前,盯着萤光幕,人影似乎也在打量他。 那人影只是深灰色的人影,全然不辨五官。 原振侠首先肯定,不管那人影是什么,它不像是有恶意。 只要对方没有恶意,那就不管它是什么,都可以通过交谈来互相了解,不必紧张。所以,原振侠自然而然松弛了下来,作了一个手势。 他有许多问题要问,可是这时先问的是:“为什么不刺激我的听觉神经?” 那女声“哦”了一声:“我试过了,可是你的听觉神经,似乎没有反应!” 原振侠先是怔了一怔,但立即大略明白了一下个中情形。他明白,那人影发出的音波频率,一定不在人所能接收的范围之内……人所能听到的声音,范围不是很广,超越了这个范围的低频音波和高频音波,对人的听觉神经,不起作用,自然也就听不到声音。所以,这人影就要借助电视机的发声装置,来发出人类能听得到的声音。 至于这人影是如何利用电视机,竟然可以在萤光幕上出现,又是怎样可以利用发声装置的,原振侠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原振侠忽然想起的一件事,令他又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进入我屋子的?你能看见我?” 那女声迟疑了一下:“看见物体影像的方式,我和你不同……嗯,解释起来,也不是很复杂。你看到东西,是由于光线的刺激,我看到东西,是一种放射波探测的响应,结果倒是一样的。” 原振侠明白这一点,人类也有利用探测波的响应,来感到物体的存在的。雷达探测设备,就根据这个原理而形成。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女声显得有点惊讶:“你为什么一再要追问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原振侠有点粗声粗气:“是!很重要,回答我!” 那女声像是十分恭顺,忙道:“很久了,先是你进屋子来,然后,是另一个女人,再接着,又是……三个人,后来他们离去,又来了一个男人,再是一个女人进来……” 才听到这里,原振侠就几乎没有气昏了过去。他吞了一口口水,猛地转过身去,抓起了一瓶酒,就向口中灌了一大口……那女鬼竟然在自己的屋中那么久了!在黄绢还没有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屋子中了!那女鬼可以看得见一切,也可以听得到一切!那女鬼…… 原振侠自然而然,把那条在萤光幕上的人影,称之为女鬼。 由于她发出的是女人的声音,而且,外形看来也像是一个鬼魂,她刚才又曾提到会放出探测波。如果她本身就是一束无线电波,或类似的波,那么,要进入电视,自然不是难事,所有的电视画面和声音,都是通过无线电波来传达和接收的。 而如果她只是一束电波,那么,就和人的灵魂的存在,十分近似。在这种种的情形下,称眼前这条奇异的人影为女鬼,不是很恰当吗?原振侠的视线,又移向萤光幕,忽然之间,他感到了一阵脸红耳热……这女鬼要是早已在屋子里,那么,他和玛仙疯狂一般的亲热,岂不是全都被她“探测”到了。 他不禁十分恼怒,伸手指着那人影,责斥着:“你可知道,这样随便闯进人家的住所,是一种十分不礼貌的行为吗?如果你懂得什么是礼貌的话,应该羞惭!” 女声先是停了片刻,然后才道:“对不起,我不懂得什么叫礼貌。哦,我明白了,你……们有太多的事,不想被人知道,嗯……称之为秘密,所以我的行动,就引起了你的不满……” 原振侠提高了声音:“我不准备和你讨论地球上人类的行为,用我听得懂的语言,简单地告诉我,你来自哪一个星球?” 那女声迟疑了一下:“宇宙中的星体太多,一个星球的名称,对你来说并没有意思。” 原振侠十分愤怒……或许对方并不是有意轻视,但是这种话,听在耳中,总不是十分舒服,所以他固执地坚持:“说!” 那女声于是说出了一个名字来,有四个音节。 如果原振侠从来也未曾听到过这个名字的话,那么一定一点作用也没有,至多知道那是一个星体的名称而已,绝不会有什么联想。因为他对那个天体,一无所知,不像听到了“金星”,就会联想到硫酸云,听到了“木星”,就会想起木星眼,听到了“土星”,就会想起土星环。 可是,原振侠却曾听过这个名字,不但听过,而且听过许多许多次。 (要作特别声明的是,这时,原振侠和那女声的对话,使用的是他日常最常用的语言。当他和黄绢,和玛仙,或者和卡尔斯,以及和白化星人李固说话的时候,他都视对象而定,使用不同种类的语言。) (语言虽然不同,但是在一些专门名词上,发音总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一个听惯了的名词,不论夹在何种语言中,那发音并不改变。) (这时原振侠一听,就听懂了那个名字……那女声说出的一个星体的名字,是白化星!) 白化星……就是李固的那个白化星! 这实实在在太出乎原振侠的意料之外,以致他受了极大的震动,手一抖,杯中的酒也洒出了一大半。 他可以预料到那“女鬼”来自任何星体,可是绝想不到,会来自白化星! 他和来自白化星的李固那么熟,白化星是怎么一个情形,他也十分清楚,怎么忽然会成了一个在萤光幕上出现的人影? 如果那是一个白化星女人的话,那应该是全身皮肤、头发──一切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美女,怎么会是一条鬼气森森的人影? 那女声在说出了星体的名称之后,忽然又追问:“你听说过这个星体?” 原振侠思绪紊乱之至,要问的和要说的话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挥着手,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再重复了几遍那星体的名字。 (又要说明的是,“白化星”只是根据意思翻译出来的名称,原来的发音自然不是“白化星”。就像“金星”只是中国的名称,正式的名称,当然不是“金星”一样。) 然后,他才喘了几口气:“你来的那个星体,白化星,那上面生活的人,身体之中,没有……看到颜色的功能,没有颜色。你们十分进步,所有的人都在实验室中繁殖,可是却不懂得──” 原振侠想说“可是却不懂得男女情爱”……他这时所说的白化星上的一切,全是不折不扣来自白化星的李固告诉他的。 他以为那“女鬼”听了,一定会大大讶异于他对白化星所知之多。 可是,那女声再一传出,确然十分惊讶,可是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又令得原振侠目瞪口呆! 那女声没等原振侠再往下说,就用十分惊讶的语气,打断了原振侠的话:“什么?身体?你见过白化星人的身体?全是……白色的?” 原振侠大是诧异,因为那女声不说“你见过白化星人?”而说“你见过白化星人的身体?” 一般来说,很少人会用这样的语句。原振侠首先想到的是,来自另一星体的人,使用地球人的语言,自然不会那么纯熟,不会那么照足地球人的习惯。 可是,接下来,原振侠听到的话,却令他诧异得难以形容!原振侠听到的话是:“身体?那是多么久远的名词!我们早已没有了身体,何必再在实验室中制造身体?那是许多年之前的……十分古老的一种生命形式,是高级生物发展的初期,就像……” 看来,再说下去,必然是“就像你们现在的生命形式一样”,突然停止的原因,是怕原振侠听了不满!原振侠的思绪,紊乱之极,一时之间,全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这个自称是来自白化星的人,为什么和李固完全不同? 他首先想到的是,可能是宇宙之中,有同样名称的星体在,这个人影,不是来自和李固同一个星球。他有点迟疑地问:“请把你……来的那个星体……的名称,再说一遍,恐怕其间有若干误会。” 那女声停了片刻,才道:“不错,你形容的情形,就是我们星球以前的情形。以前,我们有身体,我们感觉不到有颜色。后来,我们不断进化,身体不再存在,宇宙之间,也就没有什么我们感觉不到的现象了!” 原振侠指着萤光幕上的那个人影:“那么,请问,你的话中提到的‘以前’和‘后来’,其间相隔多久?” 这是一个相当简单的问题,可是那“女鬼”却没有立即回答。原振侠也立即想到,这可能也是一个极复杂的问题,因为“时间”是一个极抽象的观念。在地球上,时间这个观念,由地球人根据地球的运转而产生,自转一次是一天,绕日一周是一年,一年等于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天,等等。 在别的星球上,当然对时间的观念就大不相同。别说在遥远的星空中了,就算同在太阳系中,也大不相同,而太阳系在整个宇宙之中,简直是微不足道之至! 太阳系中的金星,绕日一周的时间,比它自转一周的时间还要短。那就是说,如果有人生活在金星之上,那真正是“度日如年”,一天的时间,比一年还长!观念上的大相径庭,自然使得一个看来十分简单的问题,会变得复杂无比。 不过,那女声终于有了回答:“用地球人的时间观念来说,大约是一万年左右。” 原振侠“啊”地一声,他的自然反应是:“好快!” 虽然人类有历史记载不过五千年,但是一万年,在生物的进化过程中,还是十分不足道的一个时间历程。 白化星人,能够在一万年的时间之中,生命形式就进化到了没有形体的最高级阶段,令人震惊。 可是同时,原振侠又想起在沙漠的车屋中,和白化星人李固的长谈。当白化星人还有身体的时候,已经由于生命形式的进步,而使得许多欢乐消失了。 李固曾感叹进化的代价太大,他曾说要尽量设法去告诉白化星人,不要再追求生命形式的进化;告诉白化星人,由于生命形式的进化,白化星人的损失有多大……白化星人没有男欢女爱,不知道酒精进入血液之后的舒畅,简直完全不懂得享受生命! 李固已经有这样的感叹,如今白化星人的生命形式,又大大跃进了一步,当然损失的生命乐趣也更多了。 原振侠这时,也开始明白这个“女鬼”确然来自白化星。她之所以和李固全然不同,是由于她和李固,是不同时代的白化星人! 李固比她早了一万年左右,李固和她比较,是十分“落后”的白化星人。李固在宇宙之中飞行得太久了,当他到达地球的时候,他维持着原来的身体……在这一万年之中,白化星人在迅速进化,而李固却停顿在一万年之前的形态! 李固可能是宇宙之中,唯一还有身体的白化星人了!难怪李固早就说过,他一离开白化星,就根本再也回不去了。 事实上,就算他回得去,他也没有法子,再在白化星上生活了……白化星上的人,早已没有了身体,他一个人如何可以生活? 一想到这一点,原振侠的思绪更乱,他反倒问了一个听来不相干,而且有点滑稽的问题:“你……竟然没有见过白化星人的身体?” 那女声道:“是的,早已没有的东西,怎么会见得到?你见过?你是怎么见的?” 原振侠且不理会对方的问题,继续问:“作为进化过程中的一个阶段,你们难道没有什么博物馆之类的设施,把过程保留下来?例如,至少保存一男一女两个身体?” 那女鬼笑了起来(她的笑声虽然通过电视发出,可是听来相当娇媚可人):“你不会了解,从有形体进化到没有形体,是怎么样天翻地覆的一个大变化。当白化星人一发现生命可以不要身体,可以进入另一形式之际,那是一场……风暴。每一个人,都唯恐不及地把旧有的拋弃,等到从兴奋中冷静下来时,已经一个身体也找不到了!” 原振侠当然无法接受这番解释,他的神情,不免十分古怪。 那女声却又在这时,叫了他一声:“原振侠医生!” 原振侠这才想起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到地球来干什么?为什么找到了我,又知道我的名字和职业?” 那女声对第一个问题回答得相当快:“我收到了一些奇怪的讯息,显然是发自白化星人,可是,却又微弱已极,而且意义不明。我曾要求进一步的消息,可是却又没有结果,而这些讯息,是由这个星球发出来的,所以我追寻讯息的来源,到了地球。” 原振侠“啊”地一声,他立即想起,黄绢曾告诉过他,在李固成了白痴之后,她曾利用飞船上的通讯设备,发出紧急求救的讯号,也收到了回音。可是她却全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别说李固已成了白痴,就算他正常,他也绝想不到,在宇宙航行中过了将近一万年,白化星上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那威力无比的飞船,在如今的白化星人看来,不知是什么时候的老古董了! 原振侠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惊惶,他的声音听来也有点尖:“你……就在地球上?或者是……在地球的附近徘徊?” 那女声的回答是:“不,我离地球……用你的观念来说……极远,但我还是感到了有这讯号,所以才找了来的。对于没有形体的生命来说,距离几乎是不存在的。” 原振侠不是很明白“距离几乎是不存在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追问另一个主要问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那女声迟疑了一下:“我……来到地球之后,相信找到了和讯号有关的……最接近的地点,可是那微弱之极的讯号,却不断在移动。我要跟踪这讯号,也是很容易的事,可是事情很怪,我发出了无数次要求沟通的要求,这在我们之间,容易之极,不论距离多么远,都可以立即追到,可是却又没有反应!” 原振侠听得心头乱跳,他知道其中的情形,复杂到了什么程度了! 这个白化星“女鬼”最早收到的讯号,是黄绢通过了飞船上的装置发出去的,引得她来到了地球。 而黄绢自然不可能一直发射讯号,她带着李固来找自己。 “女鬼”在地球上,陆续收到的,微弱之极的讯号,自然是发自李固的脑部活动。 李固对“女鬼”来说,是一万年之前的白化星人,就算他一切正常,两者之间是不是能凭讯号沟通,也有问题。更何况这个一万年之前的白化星人,还由于神秘的巫术,而成了白痴! 事情真是复杂到了极点! 他只好挥了挥手,那女声又迟疑了一会:“我尽力跟踪,就进入了你的……屋子。” 原振侠苦笑……“女鬼”来了相当久,她根本见过李固,可是不知道李固是她一万年前的同类。他的声音很干:“难道……你收到的微弱讯号,是我发出来的?” 女声又停了片刻,才道:“不,不是你,那微弱的讯号十分难以捕捉。你……地球人的行为,我不是十分了解,在你和其他人的交谈之中,再加上我对地球资料的搜寻,总算弄明白了一些。所以我知道你是原振侠医生,那个后来和你在一起的是玛仙。” 原振侠一听,又不禁有点脸红。可是那女声竟然就直截了当地问:“你和玛仙的那种行为,目的是为了什么?看起来……你们都十分享受?” 原振侠苦笑:“这对你来说,太陌生了,你不会明白的,因为你早已没有了身体!” 女声锲而不舍:“要有身体才能领会?那是纯肉体的一种感受?” 想起刚才和玛仙的亲热过程之中,竟然有这样专注的一个“旁观者”,原振侠自然不是很自在。他摇着手:“我无法在这个问题上,和你作进一步的讨论,因为你完全无法理解!” 女声静了片刻,在那片刻之间,原振侠注意到,萤光幕上的那个人影,凝止不动。 过了一会,女声才道:“我明白,在迈向进化的过程之中,得到了很多,但是也损失了一些。” 原振侠纠正:“损失很多!” 女声又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真的,我无法理解。已经损失了的是什么,我连想也无法想象。在我的资料之中,嗯,好象有一个形容词:‘快乐’?” 原振侠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你……连什么是快乐都不知道?” 女声道:“知道一些概念,知道在以前,生命之中,曾经有过一种感觉,叫作‘快乐’。但是在快乐存在的同时,有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叫作‘痛苦’……痛苦多而快乐少,痛苦常在而快乐难求,所以,为了避免生命再有痛苦,只好同时也牺牲快乐!”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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