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 本章字数:3752) |
?姥爷突然把房子给卖了,卖给了酒馆的老板。 在卡那特街上另买了一所宅子,宅子里长满了草,宅子外的街道却很安静、整洁,一直 通向远处的田野。 新房子比以前的房子要可爱,正面涂着让人感觉温暖的深红的颜色。 有了个天蓝色的窗户和一带栅栏的百叶窗,左侧的屋顶上遮着榆树和菩提树的浓荫,十 分美丽。 院子里,花园里有很多僻静的角落,最适合捉迷藏了。 花园不大,可是花草极其凌乱无序,这太让人高兴了。花园的一角是个矮小的澡塘,另 一个角上是个杂草丛生的大坑,里面有一根粗黑的木头,这是原来的澡塘烧毁以后的痕迹。 花园挨着奥甫先尼可夫上校马厩的围墙,前面是卖牛奶的彼德萝鞭的宅子。 彼德萝芙娜是个胖胖的女人,说起话来像爆豆,吵吵嚷嚷的。她的小屋在地平线之下, 矮小而破旧,上面长着一层青苔,两个小窗户,注视着远方覆盖着森林的原野。 原野上每天都有士兵走动,刺刀在阳光下闪着白色的光芒。 宅子里的房客都是陌生人,一个我也没见过。 前院是个鞑靼军人,他妻子又矮又胖,这个女人从早到晚嘻嘻哈哈的,弹着吉它唱着 歌,歌声嘹亮。 只有爱情是不够的,还要想法找到它。 沿着正道走啊走,自有收获在前头。 军人也胖得像个皮球,坐在窗户边儿上抽烟,鼓脸瞪眼地咳嗽,声音很奇怪,像狗叫。 地窖和马厩的上面,住着两个车夫:小个子的白发彼德和他的哑巴侄子斯杰巴。 还有一个瘦长的鞑靼勤务兵瓦列依。 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一个叫“好事情”的包伙食的房客。他租的房子在厨房的隔壁。 他有点驼背,留着两撇黑胡子,眼镜后面的目光十分和善。 他不太爱说话,不大被人注意,每次让他吃饭或喝茶,他总是说: “好事情。” 姥姥也就这样叫他,不管是不是当着他的面: “辽尼卡,去叫她事情链喝茶!” 或者: “好事情,您怎么吃得这么少?” 他的房间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还有许多用非教会的世俗字体写成的书,一个字我 也不认识。 还有许多盛着各种颜色的液体的瓶子、铜块、铁块和铅条。 每天他都在小屋子里忙来忙去,身上沾满各种各条的颜色,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不停地熔化着什么,在小天平上称着什么,有时候烫着了手指头,他就会像牛似地低 吼着去吹,摇摇晃晃地走到挂图前,擦擦眼镜。 有时候,他会在窗口或随便屋子中的什么地方站住,长时间地呆立着,闭着眼抬头头, 一动不动,像一根木头。 我爬到房顶上,隔着院子从窗口观察着他。 桌子上酒精灯的表色火势映出他黑黑的影子,他在破本子上写着什么。 他的两片眼镜像两块冰片,放射着寒冷的青光,他干什么?这太让我着迷了。 有时候他背着手站在窗口,对着我这边发呆,却好像根本就没看见我似的,这很让我生 气。 他会突然三步两步地跳回桌子前,弯下腰像是在急着找什么东西。 如果他是个有钱人,穿得好的话,也许我会望而生畏,可他穷,破衣烂衫的,这使我放 了心。 穷人不可怕,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姥姥对他们的怜悯以及姥爷对他们的蔑视,都潜移默 化地让我认识到了这一点。 大家都不大喜欢“好事情”,谈起他都是一副嘲笑的口吻。 那个成天高高兴兴的军人妻子,叫他“石灰鼻子”,彼德大伯叫他“药剂师”、“巫 师”,姥爷则叫他“巫术师”、“危险分子”。 “他在干什么?” 我问。 姥姥严厉地说: “别多嘴多舌的,与你无干……” 有一天,我鼓足了勇气走到他的窗前,控制着自己的心跳,问: “你在干什么?” 他好像被吓了一下,从眼镜上方打量了我半天,向我伸出手来,那是只满是烫伤的手: “爬进来吧!” 他让我爬进去,从窗户爬进去,啊,他真了不起! 他把我抱了起来,问: “你从哪儿来?” 每天吃饭喝茶都见面,他居然不认识我! “我是房东的外孙……” “啊,对了!”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可马上又默不作声了。 我觉着有必要给他解释一下: “我是别什可夫,不是卡什林……” “啊,别什可夫,好事情!” 他放下我,站了起来: “好好坐着,别动啊……” 我坐了很长时间。看他锉那块用钳子夹着的铜片,铜末落到了钳子的下面的马粪纸上。 他把铜末儿放到一个杯子里,又放了点食盐似的东西,又从一个黑瓶子里倒了点东西出 来。 杯子里立刻就咝咝地响了起来,一股呛人的烟冒了出来,熏得我一个劲儿地咳嗽,可他 却颇有点欣然地说: “怎么样,挺难闻吧?” “是。” “这太好了,好极了!” “既然难闻,那还有什么好的!” “啊?不见得。你玩过羊趾骨吗?” “羊拐?” “对,羊拐!” “玩过。” “来,我给你一个灌了铅的羊拐。” “好哇!” “那你快拿个羊拐来!” 他走过来,眼睛盯着昌烟的杯子: “我给你一个铅羊拐,以后你别再来了,好吗?” 这实在让人生气。“你不给我铅羊拐,我也不来了!” 我撅着嘴走进花园,姥爷正忙着把粪肥上到苹果树根儿上,秋天了。 “过来,帮把手!” 我问: “‘好事情’在干什么?” “他?他在破坏房子! 地板烧坏了、墙纸弄脏了! “我要让他滚蛋了!” “应该!”我十分解气地叫道。 如果姥爷不在家。姥姥就会在厨房里举行非常有趣的晚会。 秋雨漫漫,大家无所事事,便都到了这儿来:车夫、勤务兵、彼德鞭娜还有那个快乐的 女房客。 “好事情”总是坐在墙角的炉子边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哑巴斯杰巴和鞑靼人玩牌,瓦列依总是用纸拍鞑靼人的鼻子,一边拍一边说: “魔鬼!” 彼德大伯带来一块白面包,一罐果酱,他把抹上果酱的面包片分给大家,每送给一个人 都要鞠一个躬: “请赏光!” 别人接过去以后,他要看看自己的手,如果上面有那么一滴两滴的果酱,他就会舔掉。 此外,彼德萝娜带了一瓶樱桃洒,快乐女人带了糖果。 于是,姥姥,最喜欢的娱乐——宴会——开始了。 秋雨绵绵,秋风呜呜,树枝摇曳,外面又冷又湿,里面却是温暖如春,大家紧挨着坐 着,气氛和谐。 姥姥特别高兴,一个接一个地讲童话故事。一个比一个好听。 她坐在炕炉沿上,俯身面对被类照亮的人们的脸。她高兴的时候总会坐上去,还会说: “好啦,我要开讲了,不过得坐在高处!” 我坐在她身边,脚下是“好事情”。 姥姥讲了一个勇士伊凡和隐士米郎那的故事,帮事十分美妙: 从前有一个凶恶的督军高尔康, 心狠手黑赛蛇蝎; 满脑子都是坏主意, 欺弱压残谬真理。 他最恨谁? 最恨隐士米朗那。 米朗那捍怀真理, 扶弱助残好心肠。 督军代来勇士伊凡; “伊凡啊,去杀掉那个老家伙。” “骄傲的隐士米朗那!” “砍他的头,” “割他的顺。” “拿肉来喂狗我才解气!” 伊凡得令动了身, 一路上苦苦寻思很沉重: “事不得已去杀人,” “上帝定我命如此!” 快刀利刃身上藏, 伊凡来到老人前。 鞠躬行冖,忙问安: “老人家身体好吗?” “上帝可佑您安全?” 未卜先知的老人笑一笑,轻启双唇开了言: “算了吧,小伊凡,” “笑里藏刀又何必!” “上帝无所不知,” “善恶均在他手里!” “你来的目的我心里有底!” 伊凡一听脸通红, 违搞主人又怎敢, 只好抽鞘出刀握手里, “米朗那,原想这刀不与你见面,” “背事结果你。” “现在褥告吧,” “最后赂上帝行个冖。” “为你为我为全人类,” “我不得不杀掉你!” 米朗那跪地用双膝, 对着小橡树行了个礼。 小橡树摇头像在笑。 老人开口道: “伊凡,伊凡,你别急!” “为全人类祈祷可是大事情!” “等不及你就杀了我,” “完不成任务主人会怪你!” 伊凡听罢脸通红, 夸夸海口气如牛: “说到做到没折扣,” “祷告百年也要等。” 米朗那祷告到傍晚, 傍晚转而到黎明, 从春到夏,夏到秋, 年处处一年没有头儿。 小橡树长成大橡树, 橡树籽儿也长成了橡树林, 米朗那的祈祷还在进行。 直到今天他还在祈祷, 哭泣着诉说人间事, 请上帝给人们以帮助, 求圣母施人们以愉快的心情。 勇士伊凡立身旁, 宝刀成泥碾成尘。 盔甲衣衫都成了灰, 赤身裸体立在原野中。 夏天烈日晒, 冬天以风吹, 蚊虫吸血吸不尽, 有狼虫,咬不动, 他一动也不动! 他不能动,也不能说, 上帝给他的惩很可怕。 不该听从坏人的话, 忠于职守要分善恶。 助纣为虐没有好下场。 米朗那还在祈祷, 泪水流成江河海, 奔向上帝不回头。 姥姥开始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好事情” 好像有一点心神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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