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拳诈 ( 本章字数:5071) |
有时候,郑合都会怀疑自己是否曾用心的出过一拳,记忆的走廊,似乎总是不停的躲避、逃亡,而既算用心又如何?躲避、逃亡又如何?一如这躲不开的尘世流离。 旦夕城的何老大何仲却曾对郑合的拳充满期待,因为其只在见过郑合一次并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出手,就断言:“因拳指连心,人所得拳法非同器物,当如其人。论郑合之拳法,刚柔相间,似北而实南,吞吐伸缩,于简单中,变化奥妙却入其内,当合乎人心‘诈’之真诀,可见,江湖阅历沧桑,实经历多矣!也可谓融法于其拳。郑合,恩,正合吾意,正合吾意!” 而正是在这号称“永无旦夕祸福”的何老大似由心却更似拉拢的一席话下,郑合几乎生出平生的第一次心动,心动得差点想让那个自言“向不轻许人”的何仲看一看“何为真正用心过的郑合之拳?”。 当事过境迁,郑合终于没有用心出过那样的一拳,有时候,即便郑合也暗自反思:“人心虽如这孤独的苦旅,但只要为人,当心中放不下那一抹壮志凌云,毕竟是要期待着某一个因缘聚合的心动,也许人生只要一次也就足够!” 何仲终究是没有令郑合心动,而眼下的郑合心动了吗?没有人知道答案。即便郑合自身也不知道。 在赤色山冈,当郑合首提“狐斗”之战术,宋玉立即毫不犹豫的予以肯定。而宋玉提议“狐斗之战当为郑合为首。”的言语更是得到原聚甚至秦溪的一致默认后,郑合首先感到了一丝压力,但压力后即是一种动力。 想狐斗非同是忘局那般,忘局因未知敌之布局而求自身在心理上的一个先手,于战局本身来说战略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狐斗则不然,因忘局而牵发的敌之因疑而来的杀术在郑合认为:终是要在某一个时刻,某一个地点爆发出来。因为战局毕竟不是游戏,而从大局上来讲,即便因忘局而造成敌随我走的局面,那终究不过是个暂时的假象,而当他们一旦愈近目标(逸湖),这种被宋玉刻意营造的将战局引入看似复杂难测的表象也必然会被另一种战之实质所替代,也就是当敌我双方要正面遭遇,生胜败死的战之残酷将无从避免。 而郑合眼下所要极力避免得正是“己方”的人员伤亡,而最为郑合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敌之实力的强劲,而是一种因积压得久了的突然爆发,以郑合的经验而言:“突发”其意义往往等同于“意外”,当意外来临,即便己方人员齐整,更有强绝如原聚这般的高手,料想一旦遭遇“突发”之变,也会顾此失彼、措手不及,因为以大局来论,得天时、地利,敌手始终占据着主动,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因此,郑合之狐斗首先求的是一个不能让战局演变成为的“突发”。 郑合猜想的最为可能“突发”之地当在暗泽,这个从赤色山冈抵达逸湖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也是最佳设伏场所,敌人理所应当的布设杀局在那里。而通过赤色山冈商议,郑合得知雪珠的异宝“灵珠”有听音辩位之神奇,因此沼泽之地在敌人以为的天险就首先无存。 天险既不存,以己度人,敌所取的第一目标必然是那个令其天险不存之人,这原本应当是雪珠,可惜郑合之狐斗所采取完全是一种颠倒是非,错错对对的迷敌战术,也正是当敌之信以为真的立图令那个出自大原的那个他(郑合)死,郑合的狐斗战术终于按照郑合所操控的方式展现了出来。 ※※※ 幽暗的四野上雾气压得很底,而人影自那黑暗中“突”的浮现了出来就显得格外的诡异莫测,郑合虽不知敌人如何做到将活生生的“人”如此长时间的连头彻尾的藏在这沼泽里(因为沼泽的下陷之力非等同于陆地土层),但既然“人”已出,这才是眼下最为郑合关注的。 敌人显然是接受了第一拨攻击失败的教训,更借着郑合与其后的雪山、雪珠二人相隔几近十丈的距离,因此,当人从沼泽中窜射出来,顿成四六之分。 那四人浑身卷着泥,泥团更借着其身旋转出的劲气,直如疾风骤雨般的向雪山、雪珠二人袭来。 瞬间雪山一个侧身,正与雪珠以背相贴,而其手中的弓更是张如满月,迎着那“虚空”,扣弦的食指、拇指也就在那黑影闪入视线的一瞬松出,眼到箭出,弓的开合,箭如流星赶月,即便敌之来得突兀,怎奈得那因距离而成的致命,雪山一连三箭,正可谓箭箭穿心。 当那些纷乱泥团夹杂着细碎的金属之器袭来的危境,雪珠似乎一点也不着急,甚至抽空又瞥了手中的“灵珠”一眼,只见灵珠上光泽流动若水,而自背后传来的那一息火热,当如心动,而若心动,雪珠就以秘宝灵珠占敌之先机,再以出自灵异门的《望尘诀》催动内息,当心随意走,雪珠连着雪山的身躯,一并向后滑挪了三尺,只三尺就已足够。 三尺的错位更如错出了个极其玄妙的空当,也正是敌之暗器所不能及之死角,而这一结合灵珠与《望尘诀》而成的移形换位之妙处,即便是落在十丈开外的原聚见了也忍不住为之喝彩。 而因雪珠移形换位所换来的时间与空间,雪山瞬间连扣了六支箭,箭连出若星,然而敌之目的正是不惜代价的阻他的擅远之箭,为的就是能全力取郑合之命,雪山这迟了一瞬的箭还来得及吗? 答案是:能!当然这个“能”首先来自于郑合自身。 与敌之四人袭击雪山、雪珠二人不同的是(敌出手的地点与雪山、雪珠二人立身处至少相隔十丈,毕竟有一个时间与空间的相对制约),郑合所处之地,当是敌之绝杀阵势恰好发挥其长处的最佳位置,否则,非是如此,敌人怎可能这样主动曝露而出?(当然这也正是郑合所极力营造给敌人的假象)。 既得最佳搏杀区域,偏是此人不得不杀,而敌所出当是倾尽全力。 六个人!那六个人来得线路怎的如此古怪?当视线中第一次闪出敌之身影,脑海中偏是迸出了如此古怪的疑惑。一闪而没的疑惑,曾经是以多少血的代价换来的深刻。当疑惑起,郑合想也未想,一拳就轰在身前这名为暗泽之地的土里。 郑合之拳!吞吐伸缩,其拳不出,世上又有几人知其拳实已妙到巅毫? 拳一触及那土的表层,即有一种下陷的吸力,正是鹅毛浮不起的沼泽之力,无奈郑合之拳例来讲求吞缩回伸,当那拳头与地面触与未触之际,内力随心,这短暂的人为之力竟将那原本看似古井不波的沼泽之土层,一层一层的掀了开来。 谁能想象到这被掀开的土层的怪异,那一瞬,被拳掀起的吞缩之力与着依然蕴涵在其内的下陷之力交揉,也就在这一瞬,那土层就在这半空中炸了开来。 郑合不知道,敌之所来正是沿着“字、物、无、多、素”五个异形方位而来,当四异位合成玄灵一素,其组合而成的杀阵将令被杀者无可逃遁。只可惜,这在郑合脑海里闪出的古怪一瞬,被郑合随即而来的,曾在迷离林之战中被半剑称之为来自北昆仑的《混沌拳法》先手而破成乱像。 乱如人世,当要求一个人心纷杂。拳起而泥土飞扬,这方圆一丈之内,为郑合拳之气劲炸开的泥土,将眼下原本为敌所营造的绝杀之阵势扰得一片糊涂。 土在空中因交揉其内而冲突的气劲先后爆开,或散射,或斜射,更是一团团,一块快、一粒粒向着袭杀而来的敌人射去。 即便来者俱为为“洞天福地”曾五七所亲自调教的暗杀组,其六人所行所出无不按照“字物无多素”事先演练何止百遍、千遍。怎奈得这拳成乱世,当那缤纷若麻的泥土席卷更是铺天盖地般的四散开来。原先那一个杀之目标的身影(郑合)仿如一刹那就淹没在这尘土飞扬间。 几无可视物,绝杀而来的阵势一顿,而就在这顿滞的同时,原本模糊了那个影子忽然清晰。 拳!拳在人之瞳孔视线中由小放大,那一因紧握而骨节暴凸的拳头就这么毫无半分犹豫的击在虚空。 爆破声,隐约的在每一个人的耳膜里回荡起闷如棉絮的锤破声响,这原本虚无的空气更是仿如被这一拳即锤出个凹陷来。 “破——!”也就在敌之愕然的瞬间,郑合暴喝一声,其《混沌拳法》的气劲吞吐,那原本虚无凹塌的空气也瞬间爆来开来。 “字物无多素”乱,当那揉在空中的气劲,以及夹杂其间的泥土爆散若麻,曾被后世计算有七千八百五十一局变化的“字物无多素”终于因郑合的先后一拳而成乱像。 然而乱中何止乱,其乱当要破! 而身为六人杀组中的首领——仇三一就想瞬间破掉这令其惊谔、切恨的乱像。想仇三一与曾五七一般俱是身为“洞天福地”抽调至此次黄花之局的五员干将中一员,更是因其修得为“洞天福地”的“暗黑一脉”而被尊者小风派至镇守这逸湖东面的暗泽之地。 既已出手,身为大将,怎可徒劳无功?更何况这一人在仇三一认为:“其不得不杀,否则又何需自己亲自出手?”想到急切处,仇三一积蓄全身功力迎着那为拳所成的“乱像”,手中的“白骷仗”抖出一连串的电光火影,影到乱破,也在这一瞬间,仇三一清楚的看见其身左二右三之人无不身在“字物无多素”其位之上。 “出——!”仿佛压抑郁闷久了的一声自那灵窍深处窜出,仇三一更是借着那五人自异位传袭而来的杀气,其在万蜈千纵洞中修炼而得的“黑煞真气”在体脉中汹涌滂沱。 而也就在这时,更是借得先前手中灵器“白骷仗”所刺破乱像而成的清晰一刻,也就在仇三一的黑煞气将出的一瞬,他(仇三一)忽然看见他(郑合)的那一笑。 那个笑容似有些诡秘,隐隐的竟有些嘲弄的意味。仿如时光的一瞬偏又定格在那一个笑容当中。 “他怎敢如此之笑?”然而连这怀疑都似变得钝了,直如那笑容铭刻在某个记忆深处。思忆中,就听见破空的急速穿越声“倏”地穿破了耳膜,那一箭犹如一道光迹瞬间穿越了仇三一的胸膛。仇三一凸起其一双因疑惑而充血的眼珠子,更是一脸的不相信。 “怎么可能?”这是仇三一的身躯坠入黑暗般的地狱之前最后的呐喊。然而又有谁能听得见? 而潜伏在三十丈外的曾五七却似听到了,即便其方才赶到,其终究是看见了那一箭。 “好准!好快!三十丈!先前我的判断有误!”这是曾五七长吁过后似有些颓丧的感叹。 而几乎与之同时,立身在二十五丈外的宋玉更似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其实这一声感叹原本应在郑合出拳的那一刻就应该感慨而发,无奈因过于关注了,于是便积压了直到这惊心动魄般的过后方才感慨而发。 “难道郑合适才的先后一拳,利用了时空之效?恩,看似乱境,而乱中实有乱,以乱之假像,实际而求空间与时间一个错位,因此当敌之错觉成,其思域中的时间与空间早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时间与空间了!当然郑合也的确胆大,难得他对雪山之箭如此的信心十足!好!好一个郑合!好一个相信!”宋玉更是由衷的赞叹一声,而另一种心动的期待也随之而来。 “他似乎未出全力?那么,假如真的如此,他的用心一拳又如何?”想到这里,宋玉顺而就微笑了一记。 一个时辰后,暗泽之战的第一轮战报被世出万花谷的武二第一时间送至位于逸湖心的将宋它罗殿。 而当时,号称一代宗师的“研毒者”武踵正在殿中闭目沉思。 武二由于跟随武锺时日最久,当知武锺为思黄花而入迷,而武锺一旦入了冥思,谁敢轻发一言而扰之? “是二子来了吧!”武锺缓缓的睁开了双目,而令武二吃惊不已的是,昔日凌厉穿透似鹰隼一般的眼眸眼下却有一线茫然无对之色。 “黄花,何为黄花?”以武二出身于万花谷,怎不明这黄花之苦,即便强绝如武锺也不得不坠入这人欲求极的思域牢笼中。 然而,虽是感叹,既然武锺已然发问,武二怎敢不答。 “是,小二子来了,有战报急讯!”武二虽极力欲将语态放得平缓,无奈一想到暗泽之战,仇三一仿如瞬间即亡,即便这一种速败在武三认为:实乃仇三一目空自大、心态浮躁而自取灭亡,但敌来之如此令人难以捉摸,完全出乎意料,实令武二对着未来战局的进程有些惶然。 “当是要遇到顿涩的!”武锺先是安慰似的开口一言,随即更是别有意味的继续说道:“其实敌之强大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于二子你,于曾五七,甚至小风,你们这几个曾被我们这些老者冀于无限希望的孩子们,也该是要在挫折中历练成长,人生哪能无有挫败,此一时彼一时而矣!”说到这里,武锺似有感触的哑笑了一记。 然而,这种从未在其脸上见过的感怀神色,更是令武二有些惶恐。幸好这时武锺终于重归笑容,也正是平日里最为三山五域之人所熟悉的一贯笑中带刀的那一种微笑。 “我现在倒希望,你、曾五七、小风能再忍一忍,这天变、地变,当黄花变,敌之强大又如何?我倒是诚心的想看一看这来敌究竟为何方神圣?”说罢,武锺一沉目,似入定了一般。 “忍,还要忍?然而此时此刻曾五七出手了吗?”武二瞬间就想到了至少有三种在自己离开后,以曾五七为主导的暗泽之地所发生的战局变化可能,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二十六、拳诈(完) |
上一页 返回书目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