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狐斗 ( 本章字数:5670) |
半空中,阿奇哭灵雀连鸣了数声,紧接着一个转折,向着那西去苍茫的方向飞去。其去势之疾,料想即便是得以无望生的七感通透也只能观得一色虚影,更莫论他人要看个清晰了。 而琴音也就在这一个恍如不经意的瞬间就绝成空响,一切俱如散了去。只落得漫天的飞影去势无声。 也许正如曾五七内心关于“无序”甚至“何为超越无序”的那一个迷茫,又也许那一只赤色飞影与这碎了的音韵一般原本就不应属这尘世所有,而人以肉眼凡胎又怎能得明? “我现在愈发的期待你的《水云操》。”说到这里,原聚目视着秦溪,更如一字一句的念道:“当观黄花开于一瞬,你曾言的《莒黄花》一曲究竟又能攀达何等以人之想象的空间绝境,我真的很期待。”说完这一言,原聚一反常态的长吁了一记,似要将这内心的抑郁难平化入无尽的夜色苍茫。 “斗人、斗己、斗天。。。。”秦溪似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也就在众人愈发的困顿而不解之际,秦溪淡然一笑。 这时,鹿鸣儿轻扯着郑合的衣袖小声的问道:“胖哥哥,什么叫作斗人、斗己、斗天啊?” 闻言,郑合怎会去回答这么个令其头大的问题,就见郑合笑道:“你胖哥现在只想着那一只可能潜伏的狐,哈!斗狐,对我倒也是蛮不错的。”说到这里,郑合自嘲般地干笑了一声,然而当这笑声由嗓音中挤压发出,脑海里浮现的偏是那个曾经照过面的、外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被誉为土木宗高手关平商的形象来,郑合便自得自趣的又乐了一记。 “狐斗,郑兄说的好啊!得郑兄先前七真三假的行策,料想敌之狐疑目前更甚了三分,只不知郑兄对接下来的狐斗可再有高论?我宋玉愿洗耳恭听。”当宋玉不无诚恳的说出此言,郑合嘴上虽客套的应承了几句,其实内心着实在飞快的寻思那事关狐斗的对策。 因雪山的箭,秦溪的琴,在一种令敌之真假摸棱的境况下而获无望生借巨鸟而来的战报急讯。战报之重为图,以郑合只一眼,当知晓为无望生等人先行所勘察到的普罗多莫逸湖这一域落的地形绘图。而据图中所绘,逸湖依山而成狭长的半月形状,其周边的域落,经无望生、水岸四人仔细勘察过的如:界碑石、巨王木等处俱用红色标记。而从出洞处欲达至逸湖,除了无望生、水岸他们傍水而行的那一条捷径外,无望生又以其超乎常人的七感通透还另花费心思地用绿色线条多注明了若干条行走线路。幸运的是:眼下郑合、宋玉因“猎狐”而至的赤色山冈正位于其中的一条线路中,也是图中最崎岖蜿蜒的一条。不过,按图中标记,以赤色山冈而达逸湖,必须要经过一沼泽之地。 沼泽之地虽落在郑合、原聚等身负奇绝之人的眼里不成之为险恶,但是,敌之厮伏在旁,加之普罗多莫不可预计的因素。在郑合认为:那里将是其与之“狐斗”的所在。 “究竟要如何一个狐斗?”郑合的眼光瞬间就眯了一记,而这一夜的月色星光就是那么无比的诡迷。 其实,与之同时,三十丈开外的曾五七也不禁抬头仰望了一记苍穹,与郑合的踌躇满志不同的是,在那一瞬,当满思域的狐疑过后,忽然有一种无边无际的萧索涌入曾五七心头,竟是其自入“三山五域”以来的第一次心怀落寞。 有时候,曾五七总想令自己开心一点,心计得少一些,甚至希望能如洞府内驯养的灵兽“暴走”一般,不需要思想得太多,只按他人设想的“字、物、无、多、素”的异形方位就可行走出没。 “那样不也挺好,无需要太多,起码不会像如今的自己未满三十,鬓已生白发!”每想到这里,曾五七便无由的感慨了一句。 但是,自选尊失败后,曾五七就知道:与小风相比,他注定就不是那个命运的宠儿,他只是一个天生的行恶之人,他也注定要做一个恶人,以行恶而泄其恨,这是曾五七的决定。因此当入得“三山五域”集结在程哀举的旗下而成“暗杀组”的那一天起,曾五七即以杀之狠毒而名于众,无论妇孺老幼,在曾五七眼里何尝不如手中刀下鱼肉,当为鱼肉,欲成那盘中珍馐美味,就待其慢慢的杀,一点点的杀,令其痛苦,赏其哀怜,这何尝不是曾五七内心对那个命运不公的控诉。 而这一夜,曾五七忽然有些迷茫,甚至有些不懂。“无序,何为无序?而无序之上又为何?”感知上的茫然令内心一直因自觉命运不公而成的那一点骄傲荡然无存。在这一刻,那个茫然的不懂甚至令曾五七开始怀疑。 而怀疑的那个对象正是曾五七自己。“清晨,即便是我《招魄术》能发挥最大功效的时分,然而我能对付得了那个令自己‘不懂’的她吗?”当曾五七疑问了一句,又急于要在瞬间在那个曾经骄傲的内心肯定一句。 于是曾五七回身,以面色苍凝的表情对其身后的贺九九说道:“九九,你速去转告守在暗泽之地的三一,敌人应当于清晨时分抵达,务必要按我之事先布置的方式出手。务必!” “要不要先禀告尊者再。。。。”贺九九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曾五七以斩金截铁般的语气言道:“不必!一点也不必!” 这是贺九九第一次见曾五七这么毫不掩饰其内心真实感情的命令,也是曾五七在满腹狐疑后痛定思痛过的最后的决定。 ※※※ 夜过无声,那一时的巨王木之地,其人正集以 “暴走”而成的魄火最终破了班手的全木绝它阵,与之同时,水岸则在树中央浑身浴血的与尹六死战,他们俱是看不见远方的天际所出现的这一线象征胜利召唤的曙光。想无望生是看见了,其在绝顶,视线当无阻,可惜当时的无望生面对的却只能是那个“以女为男”的小风。 而天终于就在这一瞬亮了,按无望生以“鸟渡之术”传送过来的地图中描述,延着赤色山冈行至不到五里,微薄的晨曦就自静谧的夜之边缘透染了出来。在恍如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夜的黑就荡然无存,反而这天空下的大地一片白茫茫。 暗泽之地,这个为小风临时命名却一直被后世延用的域落,也就在这白茫茫的遮掩当中向着那一群听似欢声笑语而来的人们逼近。 果然近了,于是原本鸟语花香的清晨宁静当中又多了一种奇妙的声响,侧耳倾听,竟是气泡碎裂了的细响,而且是越近越繁密。 “好玩!”当鹿鸣儿听得入神,脑海里偏浮现的是曾经吹破皂角泡的画面,一想到幼时的玩伴,鹿鸣儿的脸上不禁笑容浮现。 可惜走在最前面的雪山、雪珠二人却没有一丁点笑的意思,反之,雪珠再一次将其曾在岩洞内亮相过的那一颗浑圆的珠子取了出来,而就在这白雾当中,珠子的光泽一闪一没。 暗泽之地,鹅毛浮不起,可惜,即便是如此恐怖之地,对于雪山、雪珠等身法奇绝之人依然不成之为险恶,而他们所在意的只是那毒与厮伏的杀机。 凡泽之地,常生瘴气,瘴为毒,更何况敌人中可能还有来自以《种毒术》名世的“万花谷”中人。因此雪珠手持名为“灵珠”,首当其冲为查毒。 真的有毒?!当雪珠凝神细看珠子的色泽微暗,她就知道有毒,然而她却松了口气,因为毒之轻微,想是泽之瘴气罢了。而放心之下也不禁心生疑惑,这种疑惑以至后来演变成令郑合、宋玉甚至另一线的水岸、无望生等人无不暗自思度的疑惑:“为何万花谷一直不出那个原本是最为他们所忌惮的毒?” 然而,即便无万花谷之毒,雪珠也不敢有半点松懈,毕竟她不能如无望生那般以先天七感来预知敌手。而同样出自灵异门,雪珠只能依靠融神于器,也就是借助“灵珠”的灵气来先手察觉敌之杀机。 珠子的表面润泽光滑,当前行了大约有十丈距离的时候,珠光就像眼波般地眨动了一记。而见到这等状况,雪珠顿时一止步,随即回首对着紧随其后的郑合甜甜的微笑了一记。 见状,沉默良久的郑合终于大声的笑将了开来,其声之隆,直震四野。 笑声恍如牵动了沉在暗泽之地淤泥里面的气机,一个个巨大的气泡撞破的声响争先恐后的窜了出来。 而就在这繁密当中,郑合忽然一收声,万籁俱寂。紧接着一个跨步,就着雪珠所闪出的那一个方向,从而一马当先的迈入这白茫茫雾气笼罩下的暗泽之地。 看似随意,其实每一步的迈出都经过了事先的仔细观察,否则一个不小心定将深陷泥潭,顷刻为这看似沉寂的大地所吞噬。 然而,与思前的慎重对应的是:郑合的每一步一旦放开,而落于地的时候却又愈发的坚实,甚至可以用跺地有声来形容。但是,在暗泽之地,他如何敢这样?就听郑合略有自得的对其身后的雪珠笑道:“我胖子别的不敢胡吹乱侃,但对这沼泽之地可就像回到了我的快乐老家一般。” 闻言,雪珠果然极为配合的立即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郑合一停步,似乎很诡异的小声反问道:“你知道这世上最有名的沼泽之地在哪里?”其实,即便郑合的这一说话声听似轻微,无奈眼下的寂静,似乎方圆十丈无不清晰可闻。 “难道你说的是从巴颜河谷一直绵延到氤氲峰的大原?”雪山更是恍若心有所知的答了一句。 “正是这号称为神所诅咒过的大原,呵!实话说,我胖子也正好生长于哪里,相比大原,眼下的这一片小小的湿地,对于我胖子实乃小菜一碟也!”见郑合说得果然煞有其事,雪珠顿时失声笑了一记。这时就听郑合继续说道:“过沼泽之地,我胖子总结了四个字。”说到这里,郑合故意一顿,也直到四下里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一丝声响,郑合方才压低了声线说话。 “望问闻切!”当郑合自信满满的说出这四个字,四下里更是一片宁静,于是在这暗泽之地只剩下郑合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 “望!自然是要看,看即是要懂得观察,而沼泽之地,即便沉沙不起,但正所谓阴生阳,阳生阴,万物之理,因此欲知沼泽之地,何处为落脚无驭的实地,首先要观其地表,如植被,浮石,甚至细微到每一个地表的褶皱。” 而这一番言论说出,即便是雪珠也不禁暗自疑惑了一句:“为什么这胖子总是说的跟真的一样,难道其果真是出生于大原的吗?” “问!”说到这里,郑合故意斜眼瞟了一眼雪珠,这才继续说道:“问即是要大声说话!”说时,郑合鼓足真气对着茫茫的原野大声喊道:“我———来————也————!” 这一声喝出,暗泽之地顿时“劈噼啪啪”的气泡自淤泥里浮了出来而响个不停,直过了半晌方才归于平寂。 “听出来了吗?”郑合压低了声音笑问道。 “什么和什么呀?”雪珠则装作不懂的问道。 “笨!”郑合笑了一声(雪珠咬牙切齿的则暗恨)。“亏你还是修武之人,这听力怎地就这么弱呢?雪山,你听出来适才哪一个方向的气泡涌现的声音最为稀疏?” 闻言,雪山立即答道:“正西方。” “好!”郑合赞了一声,随即更是极力了咳了一声。“问!就是要问出个大概。接下来我就要采取切的法则了。”说时,郑合从行囊中取中一捧碎石来,想这些石子俱是从赤色山冈处采集来,因此石子的颜色赤红,份外的显眼。而郑合居然有心若此,再加上先前其说的的确煞有其事,一时间连雪山也不禁好奇起来。 “去吧!”随着这一声的发出,只见那些石子笔直的连成一排依次向正西方的路途投去。 想这些石子投出时虽没有贯注内力,但在这沉沙不起的沼泽之地,即便平放上去,也将瞬间沉没。令人惊奇的是,也许果真如先前郑合所言一般“问”出个大概,那些红色的石子,十有七八竟没有陷落下去,反而嵌在那泥土中,而形成一道红色的引线。 郑合一个纵身,落在第一颗红色石子标记的地方,随即更是作态的猛力的踏了一脚。“望问闻切,其实还要加一个感字,不过关于感,我胖子卖个关子,事关独门秘学,岂能随便透露?不过,跟着我胖子,按照四字法则,料想不用一小会工夫,我们就可以穿过这沼泽地,从而直达逸湖了!”说到这里,郑合顿时大声笑将了起来。 笑声中,雪珠心里更是暗笑,“难得这胖子装作胡编的本领如此之高,可谓狡猾得紧!” 其实,郑合所行径的路线,实乃为在赤色山冈时,就由众人一并商议计划好的,即由雪珠手中“灵珠”而探引出的线路,而至于眼下郑合居然能借题发挥出这么令人听之不由不信其真的言论来,雪珠甚至怀疑自己也已信以为真了,更何况那些可能潜在暗地窥视的敌人了。而敌人一旦相信,那么敌人心中曾自以为的天险屏障将荡然无存,这如何能接受?而郑合所提出的狐斗,首先要的正是这种因敌之相信而后生的不能接受的意难平! 果然,敌人为郑合这真假假真的言论所惑!当郑合自信满满的踏上第二颗赤色石子之际,那原先温润雪白的“灵珠”忽然一暗,埋藏在四野的杀气也就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破——!”一蓬黑色的暗影自那原本不波的淤泥表层中崩射而破了出来,恍如异类。 三、四、五、六,瞬间那六个夹杂着泥团的黑影直取郑合,刀光卷卷中,更是杀气寒霜。敌人取得正是要那个在他们认为:因生长于大原而视眼下暗泽之地为无物的“他”死!他必须要死! 然而,他未动,即便当先的刀光只及面首不到三尺的距离,郑合依然未动。因为,就在那刀光闪耀入视线的同时,但听“嗖!嗖!嗖!”的接连三记紧密不可分的箭羽声。箭!后发先至的穿过三个敌人的胸膛。 敌之身躯“砰”地坠入泥潭中,直至淹没而被尘封得不留一丝痕迹。似有些怜悯这生命被这无情黑暗的吞噬,郑合的眼光瞬间就眯了一记,而伴随那些缤纷如麻的破空之器在其视线中由小至大,渐而寒亮发光。 这为后三个腾在空中之敌所发的暗器,分上、左、右三个位置而分向郑合袭来。郑合动!原先似静的郑合忽然动,而郑合所动实为《无动换其动心法》。只见其一个侧身先避开先至的左来的暗器,紧接着身形一个逆转再跳过了右来的成锥形之器,最后再借着体内运转的真气,只以意趋走,身形顿时一个后仰,竟直生生的坠倒在那能吞噬万物的沼泽边缘。 一切迅疾如电光火石一般,即便郑合最后栽倒而躲闪的身姿看来有些狼狈,然而也就在同一瞬,雪山又接连三箭从而射穿了这敌人第一拨攻势中剩余三人的胸膛。 死亡过后而即生出短暂的平息,一种压抑的气氛逐渐在这茫茫的暗泽之地蔓延了开来。 四野中似人影绰绰,仿佛人一下子就如先前的气泡一般从地底中浮现了出来。 “敌人?!我要的就是这等主动浮出来的敌人。”郑合暗自笑道。 二十五、狐斗(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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