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王寡妇思春欲嫁汉,大脚婆求财编谎言 ( 本章字数:5644) |
第四回王寡妇思春欲嫁汉,大脚婆求财编谎言 词云: 孤灯下,思春寡妇寻郎嫁。 寻郎嫁,朝朝暮暮,心里牵挂。 媒婆登门搬瞎话,捕风捉影索酬谢。 索酬谢,无中生有,有奸何怕。 ——忆秦娥·寡妇思春 正当马大脚蜷缩在他人的门楼里,在寒风中哆哆嗦嗦的作着捕风捉影的发财梦时,在山河镇的另一条街路上,在一座更加气势不凡的大宅院里,有一个叫做王琼奴的女人也在做梦,梦,是人人都有的,也是人人都会做的,往往因人的追求不同,梦的内容要么千差万别;要么无奇不用;要么荒唐可笑;要么可梦而不可及。 正值午夜时分,明月弯弯,星光点点,万籁俱寂,这是做梦的最佳时段,王琼奴辗转一下微麻的娇体,改变一下睡姿,双目紧闭,继续着上半夜的美梦,就仿佛观赏电视连续剧一般。而下半夜这一集要比上半夜精彩许多,朦胧的幻觉之中,正在举行着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宽大而又奢华的房间里宾朋满坐,仪表堂堂的新郎身着端庄的官服,在众人的喝彩声中,笑容可掬的走向新娘子。而新嫁娘当然非王琼奴莫数了,如昼的灯火之中,但见王琼奴身着价值连城的结婚礼服,在伴娘的引领之下,迈着轻盈的步履,如仙女下凡般的出现在宴席之上,全场顿时一片哗然,前来庆贺的宾朋无不投来羡慕的目光。趁着混乱,王琼奴悄悄地掀起红盖头,欲再睹一番新郎官的尊容,谁知新嫁娘左顾右盼,并没有搜寻到新郎官的身影。正在顾盼之间,突然,大厅里骤然响起一声骇人的喝斥声: “好个不要脸的小贱人,未经老娘准许,胆敢偷穿老娘的嫁衣,还恬不知耻的跑到这里来卖骚,小二,还不与我拿下,取家法伺候!”喊者不是别人,乃是王琼奴的女主子,这家豪宅大院的长夫人,王琼奴见状,“啊!”的一声惊叫,转身欲逃,长夫人岂肯轻易放过,“啪”的一声将红盖头无情的抽落在地,然后,咬牙切齿的将新娘子费尽心机做成的发型彻底搅乱,并且牢牢的揪在手心里: “小贱人,我让你臭美,看老娘先揪光你的黄毛,末了,送到姑子庙吃斋念经去!” “夫人饶命!”在长夫人的拽扯之下,王琼奴的周身剧烈的颤抖起来,经过一番痛苦的挣扎,终于从梦中醒来,方才晓得是枕头压住了秀发,王琼奴恼恨的叹息一声,胴体微挪,这才感觉身下早已骇出一滩凉冰冰的骚汗。王琼奴不由地又叹了口气,再度辗转一下身子,也许是受了过度的剌激,她怎么也无法入睡了。 王琼奴父母早亡,自幼由兄长抚养,成年后,怀春的王姑娘本指望兄长能为其择个好人家,寻个理想的归宿,谁知,在一个火烧云的黄昏,兄长一脸神秘的将王姑娘哄进花轿里,令轿夫匆匆忙忙的抬到一个令王琼奴浑然无知的宅院里,然后,轿夫丢下王姑娘,连个招呼也不打便溜之乎也。王姑娘好生纳闷:哥哥这是搞的什么名堂?将妹子抬到了哪里?想到此,一丝不祥的念头从脑际一闪而过,王琼奴机警的走出花轿,向四下里环视一番:好大的宅子啊! 望着诺大的宅院,王琼奴一时间不知应该往何处去了,刚刚走到一处月亮门,两个丫环打扮的女孩子迎面而来,委惋的告诫王姑娘不得随意走动,并且主动介绍说:姐姐,我们是老爷指派来伺候您的丫环,您有什么事情,请尽管吩咐吧! 王姑娘闻言,怯生生的打听此为何处,丫环告之曰:此乃盐商贾老爷的府宅,你是我们老爷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小妾,在此之前,贾老爷已经纳了八个小妾,所以,按照先来后到的老规矩,以后,我们便称呼您谓九姐了! 王姑娘大骇,因屈辱,因绝望,差点没气昏倒地,到了此时,王琼奴除了咬牙切齿的大骂贪财的哥哥,再没有任何主张了。事不凑巧,大盐商纳妾这天,却突然来了一宗大买卖,只好出外谈生意去了,没有闲暇时间给小妾开苞。于是,两个丫环陪着王姑娘入住到了她应该入住的地方,过起了清闲的,衣食无忧的,却是百地聊赖的姬妾生活。作为一个鲜花般的大姑娘,王琼奴岂能甘心接受这样尴尬的结局?王琼奴的理想,要做大户人家名媒正娶的正堂夫人,绝不是低人一等的小妾,而王琼奴最不愿意接受的事情,却又恰恰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恼怒之余,无奈之中,王姑娘无处发泄,只好拿两个丫环出气,非打即骂自不必说,还明令禁止两个丫环称其为姐姐: “告诉你们,我们必须称呼我谓夫人,若胆敢再叫我姐姐,看我撕烂你的臭嘴!” 两个可怜的丫环不敢违抗,只好改嘴,一声一声的唤起夫人来,谁知,此事很快传到正堂夫人的耳朵里,长夫人苍颜大怒,立刻唤来王琼奴,先赏了一顿无情的家法,然后,也不向大老爷请示,便自主作张的将尚未开苞的王姑娘赏赐给一个忠心耿耿的管家李大有了。 对于长夫人如此发落自己,王琼奴非但没有任何怨言,反而颇感满足,管他李大有是否家奴,管他李大有已经年过半百,反正自己从此不作妾了,地位再怎么低下,也有夫人这个称呼了,从此以后,也可以与长夫人平起平坐了,管她长夫人是否亦这样认为呢!并且,作为对老奴才半生忠心的肯定与赏赐,长夫人不仅将王姑娘白白送给老管家,还将两个丫环、以及四箱绫罗珠宝当作嫁妆,一并送给了老管家,因此,王琼奴可算是因祸得福,摇身一变,果然成为平常百姓家的正堂夫人了。 唯一让王琼奴遗憾的是,作了一回大户人家的小妾,不仅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听不见吹,看不见打,甚至连个爆竹响也没有,就在黑灯瞎火之中,稀里胡涂的给抬进府来,那份感觉,就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被人家偷了去;虽然以后成为了正堂夫人,依然没有举行一场象样的婚礼,就在盐商的大宅院里,长夫人给老管家腾出一处房间来,又派人把王琼奴往屋子里一塞,就算成亲了。唉,王琼奴多么向往有朝一日,将这诺大的遗憾,弥补上啊! 岂知世事难料,王琼奴梦中的婚礼不仅没有弥补上,半年之后,老管家不知是在主人的银柜前操劳过度,还是在漂亮夫人的婚床上掏空了身子,反正是两腿一蹬,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于是,王琼奴的身份又发生了改变,由夫人变成寡妇了。 老管家死后,了解到小寡妇的这些情况,山河镇的媒婆子们认为有银子可赚,有利可图,纷纷上门为其说亲,也有许多小买卖人家,或是愿意续其为弦,或是愿意纳其为妾,大凡这些人等,不仅垂涎小寡妇的美色,更贪念着盐商夫人陪嫁的那四只大箱包。谁知小寡妇眼眶甚高,说死也不做妾,续弦也是妄想,对于一个个上门说亲者,王琼奴口出狂言:非当官的不嫁,并且,小官小吏还不行,最低标准也要嫁给举人一级的! 王琼奴执意要嫁给举人,而真正中了举人的新贵则对小寡妇毫无兴趣,昔日媒婆穿梭往来的寡妇门前,渐渐的冷落起来,于是,死了丈夫,毫无任何进项的王寡妇只好带着两个丫环,啃老本过日子了。有道是:坐吃山空!不到一年的光景,四只满当当的大箱包啃空了一对,并且王寡妇也不会节俭过日子,为了向邻居们炫耀自己的富有,终日摆阔,继续着贵妇人的生活。眨眼之间,半年光景又是一晃而过,剩余的那两只大箱包,外表虽然油光铮亮,而里面仿佛被老鼠啃过一般,支离破碎,再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了。眼瞅着山穷水尽了,这可急坏了王寡妇,想降低门槛,随便寻个主嫁过去算了,而脸面上又放不下架子,嘴上更是说不出,然而,倘若继续硬撑下去,王琼奴非常清楚,不出月余,便有断炊之嫌。夜半更深,王寡妇思来想去,不断地辗转着身子,就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唉,王寡妇绝望地叹了口气:如果还没有合适的主,只好把两个丫环先卖掉一个,以解燃眉之急!可是,一想到了卖丫头,王寡妇突然犹豫起来:先卖谁呢?两个丫环都不错啊,一个比一个善解人意,一个赛一个的听话,更是一个比一个的会伺候人,如今真要出卖,着实让老娘舍不得啊! 就在王寡妇与两个丫环之间进行痛苦的取舍时,天色已经放亮了,两个丫环相继起床,一个收拾房间,一个伺候女主人洗漱、更衣、化妆、喝茶,王寡妇尽情的享受着贵妇人的待遇,望着在身旁左右忙忙碌碌的丫环们,王寡妇更加舍不得了:不能卖,一个也不能卖,一旦卖给他人,不仅没人伺候老娘了,也让外人见笑啊:完了吧?落破了吧?金银珠宝用光了,便开始卖丫环了,卖完了丫环还卖什么啊?房宅,可是房宅并不属你啊?那房契上白纸黑字的写着盐商的大号,按着老爷的手印啊!嘿嘿,王寡妇忿忿的骂道:那帮可恶的邻居们在暗地里,一定会这样讲究老娘: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可卖的了,就把自己卖掉算了!***,你们盼着老娘落破,老娘一定要寻个有钱有势的好主给你们看看,活活气死你们! “夫人,”王寡妇正在心中咒骂着喜欢讲究他人的邻居们,忽有一个丫环上前禀报道: “有客人来了!” “哦,”王寡妇怔住了: “是谁啊,这么早就到处窜门,人家还没化完妆呢!” “夫人,看她的穿戴打扮,应该是个媒婆,恭喜夫人,有人给您说媒来喽!” “是么?”听了丫环的介绍,王寡妇也禁不住的沾沾自喜起来,似乎在一片漆黑之中,终于看见了一丝若断若续的希望之光:乖乖,这媒婆子来的真是时候啊,老娘应该即刻与她相见,探听一番她的口气,看她手中有些什么牌,统统亮出来之后,老娘仔细选择一番,挑个最理想的,趁着还没断炊之际,草草嫁过去算了。想到此,王寡妇推开另一个丫环的小手,再也无心描眉画眼了,身着睡袍,起身走出寝室,放眼望去,但见客厅门旁傻呆呆的伫立着一个身着粗布衣的半老徐娘。见女主人走出内室,老徐娘立刻主动上前,卑贱无比的躬身下拜,乱蓬蓬的脑袋瓜子往下一垂,立刻嗡嗡直响,腰身稍微那么一弯,酸麻异常,痛得大脚婆心中好不苦涩,想起门楼里那难忘而又凄凉的一夜,两滴黄浊的泪珠禁不住的夺眶而出,大脚婆慌忙用指尖按了回去,强忍住怅然之心,皱纹纵横的老脸堆起假惺惺的微笑: “夫人早安,老身无礼,这么早就来打扰您了!” “婆婆请坐!”今天早晨,王寡妇表现出格外的客气,这是往昔从来没有过的,没办法啊,大凡底气不足之人,皆是如此啊。想当年,那四只大箱包盛的满满当当时,王寡妇对待各路媒婆,绝然不是这种谦卑的态度啊。此时,王寡妇抹着粉脂的面庞勉强绽开可怜的笑容,明知顾问道: “婆婆所来何事啊?” “咳咳,”马大脚干咳了数声:哼哼,瞅你问的,老身前来,除了说媒拉皮条,还能做什么啊?于是,马大脚开门见山道: “闻听夫人孀居以久,带着一对姑娘,度日维艰,欲寻主而嫁,所以啊,呵呵,”大脚婆眨巴着奸诈的小眼睛,滴溜溜的盯着王寡妇: “所以啊,老身特来打扰,给夫人提供一些信息,若有不弃,请予答复!” “哦,”王寡妇微喜,不过,既然有人上门说亲,心中再急,傲然的大架子还是要端住的,于是,王寡妇依然坚持她的原则: “婆婆,我的情况你也应该知道些,我虽然守寡了,可是,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啊,所以啊,非举人,我是不会考虑的!” “是的,是的,”大脚婆唯唯诺诺道: “老身清楚,像您这样有身份的贵人,随便嫁给小户人家,或是布衣平民,不仅委屈了夫人,还有辱家门啊,老身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是不会前来搅扰的,一来是屎克郎辇屁——白跑一趟;二来也是对夫人的大不敬啊,呵呵,……” “谢谢,知妾者,婆婆也!”大脚婆这番奉承之语,登时把个小寡妇捧得云山雾罩,不知东南西北了。大脚婆见状,感觉到鱼儿已经有了咬勾的欲念,也来了精神头: “夫人,老身昨天去了一趟县里,听说县里中了一位新举人,” “是么?”王寡妇听了,喜出望外,不过,她却忽略了顶顶重要的一件事情,也是个最简单的常识问题,在这个季节里,根本没有任何会考,哪里来的所谓的新中举人啊。然而王寡妇想举人已经想得着了魔,丝毫也没往深处想: “请问婆婆,是文举人,还是武举人啊?” “文武全能!”对科举制度亦是毫无所知的大脚婆,说起话来愈加离谱了,并且,话题一挨谈到说媒这个业务上,大脚婆便忘记了一切,什么***欠债、什么***尴尬、什么***吃了上顿没下顿,统统的见鬼去吧,但见老媒婆越说越兴奋,说着说着,苍老的面庞更加容光焕发了: “夫人,这个举人可非同一般啊,说文能文,出口成章,落笔成文;说武能武,十八般武艺,样样全会,真真正正的文武全能啊!”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官职啊?” “嗯嗯,”大脚婆迟疑片刻,继续信口开河道: “官职还不太清楚,不过,他家的宅子可真够大的,就冲那个大宅子,官职一定小不了,最低也得是个巡府什么的啊!” “婆婆,”宅府如何之大,官职如此之高,王寡妇非但没有兴奋起来,反倒有些失望了: “他,他是续弦啊,还是纳妾啊?” “娶妻啊!”大脚婆漫无边际的言道: “我听人说,这个文武状元还是个处男呐,虽然已经不算年轻了,可是,平时只顾苦读圣贤书了,这方面的事情无暇考虑,这一来二去的,就给耽误了,如今功成名就,荣归故里,方才想起,诺大的宅院,还缺少一个尊贵的、贤淑的、般配的夫人啊,嘻嘻,” “哇,”王寡妇眼前一亮,激动的周身发抖,大脚婆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夫人如果有意,请将生辰八字告诉老身,为了夫人的美事,老身这双大脚板子也值不得几两银子的,嘻嘻,” “谢谢,”王寡妇非常爽快的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在纸条上,递给了大脚婆,马大脚故意摆出小心奕奕、非常重视的样子,将纸条收进里怀,起身告辞后,到市场里转悠一圈,向摆小摊的刘老四赊了一碗粥,总算把肚子填个半饱,又跑回到王寡妇那里,花言巧语的宣称:此乃最美满的婚姻,绝对是天作之合,又虚构了那个并不存在的举人的姓名、大号。王寡妇也不客气,既然嫁给了举人,一切礼仪当然要按照相应的标准进行,否则,岂不有失体面乎? “这是当然,”大脚婆一边继续应承着,一边盯着王寡妇那四只早已空空荡荡的大箱包,拐弯抹脚的向王寡妇道出:事成之后,夫人将如何答谢老身啊? “婆婆不必多虑,”王寡妇非常爽快的承诺道: “待贱妾嫁过去以后,第二天您老便到贱妾家里来取银子,一切按你所要的——贰拾两银子,一纹也不少!” “谢谢夫人,”这边达到了目的,至于“举人”那边大脚婆将会如何张罗,且听下回分解。
|
上一页 返回书目 下一页 |